那天的阿婆 - 雲雁
我喜歡看書，尤其是中國的古典文學。古典文學中先人們洗鍊的智慧總是會讓我咀嚼再三。為了學習，我成為了金石堂､新學友等書局的常客…
那天早上十點多的時候，我來到了草屯鎮上新學友書局，買了一本傅佩榮先生所著述關於「孟子」的書。
在之前我很幸運地讀過傅先生的作品，它們總是洋溢著雖含蓄但卻源源不絕的生命力，我想，傅先生應該可以和暢銷作家戴晨志先生成為
好朋友的。
跨上心愛的機車，再次地看著我剛購買的書，我的心裡仍然洋溢著喜悅。
就在我沈浸在滿心的喜悅時，突然之間傳來了一陣聲音，聲音很微弱，很細小，但卻持續不斷重覆著…
「先生，先生…。」
抬頭一看，是一位阿婆和一位中年人，他們看起來像是一對母子，他們的衣著也都穿得同樣可憐…
當然，這只是看起來而已，並不是衣著相似的人就是親人。
基於好奇心，我問：「阿婆，妳在叫我嗎？」
她答：「少年人，可以甲阮到幫忙嗎？」
她用的是台語…
「您按怎了？」我問。當然，我用的也是台語。
「旁邊的這位是阮兒子」她繼續說道，
「阮兒子因為工作的關係，目揪幾乎看不見，現在伊乎人辭頭路，沒法度賺錢，我歲頭這呢大，就算我想要做工也沒人肯用我這個老阿婆…」
有時候我覺得，現實和殘酷往往可以畫上等號。
阿婆對著述說著他們母子的遭遇，當阿婆提及他兒子的病情時，我才注意到，他的兒子兩眼無神､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
我看著阿婆的兒子，他的眼睛好像是一層半透明的膠狀物覆蓋著，而且佈滿著血絲，眼眶四週還有未乾的化膿，看來他病得不輕。
阿婆接著問我：「少年人，阮現在生活很困難，你是不是可以甲阮幫忙？」
「你們甘有吃早餐？」我問阿婆。
「沒呢，阮的錢攏用在醫藥費，用甲空空，阮已經一天沒吃，所以才會出來甲人分（向人乞討）。」阿婆說。
「少年人，請你甲阮幫忙，你好心會有好報的…。」阿婆帶著懇求的語氣說道。
此時，我注意到阿婆的兒子的眼神中，顯露出不耐與痛苦。
我想，沒有一個人會在低頭向人乞討的時候感到快樂的…>
將心比心，我拿出了三張面額一百元的鈔票，為了怕傷及阿婆的自尊心，我用雙手小心翼翼地遞上了那三張紙鈔。
看情形，至少阿婆和她的兒子今天不會餓肚子了。
同時，我也想起了一件事…
去年八月下旬，我在台中的新學友書局買了皮爾博士寫的「人生光明面」一書（晨星出版社）。買回家後，我迫不及待地坐在書桌前看這一本書。
書中描寫著皮爾博士的親身經歷，其中有一則敘說著他少年時候的故事…
「那次，我（皮爾博士）抱著很多包裹，走得好累，脾氣也愈來愈暴躁。心裡只想著趕緊回家。那時，一個乞丐走了過來，滿臉鬍渣，也不刮乾淨，又老又髒，竟走過來向我伸手要錢。
我趕緊把他的手推開，很不耐煩地叫他走開。
「你不該對一個人這樣子。」當我們走開幾步，乞丐聽不到我說話的聲音時，父親對我說。
「可是，爸，他只不過是個乞丐。」
「乞丐？」父親說：「世間並沒有所謂的乞丐。他是上帝的一個兒子。也許他並沒有做得很好，但他仍然是上帝的一個 兒子。我們對任何人均該保持一種尊敬的心情，現在我要你把這個交給他。
「父親從他的皮夾裡掏出一張一元的鈔票給我，就當時我們家的情形而言，這是一筆大數目。
「照我所說的去做，走過去拿給他，並且恭恭敬敬地說，我以基督的聖名，送這一元給你。」
「不，我不說，」我拒絕道，「我不要這樣說。」
我的父親堅持說：「照我說的去做。」
於是，我跑到他面前，對他說：「對不起，我以基督的聖名送給你一元。」
這個老人看著我，非常驚訝。然後，他的臉上浮現出愉悅的笑容。他的笑容讓我忘記了他的骯髒及滿臉鬍渣。這個時候，他內心潛在的高貴特質也顯現出來，他向我鞠躬說：「我感謝你，以基督的聖名感謝你…」(節錄自「人生光明面」)
驀地，我回過神來，發覺阿婆的眼神中充滿著無奈的懇求眼光。而阿婆的兒子似乎仍然不願意朝我和阿婆的方向看過來。
我一邊彎腰一邊雙手把三張紙鈔遞給了阿婆，我說：「阿婆，希望這三百元能幫您一點忙，請您要堅強下去。」
我想，生命要先能夠延續下去，才能夠有機會談希望。
阿婆連聲道謝，一邊敦促著她的兒子：「還不快甲人講多謝！」
我連忙道：「阿婆，您不通客氣啦！人攏是會遇到困難啊！我是一個學生囡仔，沒法度甲您幫忙，只能送您這一點錢，希望您們不通失志，人說<一枝草一點露>，只要咱有信心，上天一定也甲咱到幫忙的。」
接著，我轉頭對她的年屆中年的兒子，一接觸到他的眼神時，我整個人呆住了。
阿婆的兒子看著我，眼淚緩緩地延著臉頰流下來。
「謝謝…」這是他第一次開口。
「這沒什麼，請你不通客氣」我連忙道。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視線也開始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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