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棒的故事,希望大家看了能得到一些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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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拎著六罐啤酒。
大表姊結婚了。嫁的並不幸福。所謂嫁不幸福，也不是說她不愛他；或
者他不愛她。
只不過，這是場純粹的愛情婚禮，少了麵包。
我不覺得，沒有麵包的婚姻，會有多好的下場，尤其當他們已經欠了一
屁股的麵包。
我總是不喜歡姐夫，兩個都不喜歡。
二表姊長的很漂亮，很巧慧。五年前結婚了；二十歲的時候奉子成婚。
大表姊鋼琴彈的好，有氣質。也許，她覺得三十是該嫁的年紀，才會這
樣匆忙的嫁掉。
兩個姊姊的婚姻都不幸福。
二姐夫會動粗，結婚到現在，他沒有給過二姐一毛錢。
大姊夫呢…我只記的婚禮的前一晚，她淡淡的對我說：沒想到要嫁的
人，竟不是這一輩子最愛的人…
那為什麼要嫁？
那時候我好想問。
尤其是在看到她的眼淚；我真的好想問…
看見紅色的公寓門沒有關，我拎著啤酒，溜進了別人的公寓。往上走…
邊走，我邊想起二姐身上的淤青；
大姊，那樣的感嘆…
女人，真的…就只是婚姻的犧牲品嗎？
我從一樓上了六樓，六樓扳開了那一扇有點繡掉的鐵門，伊呀一聲。
風倏地打上了我的臉，吹亂了我今天洗好的頭髮。
風很大，沒關係，我有啤酒。
我選在六樓頂的護欄前蹲了下來，讓風又我頭頂吹過，一小口一小口的
喝著啤酒。
啤酒在我體內發揮了效應，我覺得臉越來越熱，手指發燙，眼神變的有
點茫然，抓不到焦距。
但是，我的意識卻無比的清楚。我清楚著今天是十月十七號。
我也清楚著記得下個禮拜兩個期中考，我還有三個報告沒交。
我也清楚著，我和小靜約著下禮拜去買新電腦，我甚至清楚的記得家裡
的一條狗快一個月沒洗澡了。
家裡快沒牙膏了…
電費還沒有繳；冰箱沒有菜了。
啤酒一罐接著一罐下肚，我記得的東西卻越來越多，越來越清楚。
連自己寫過的小說台詞都記的一清二楚。
我笑了起來，如果讀書的時候可以這麼清醒就好了。
隨著啤酒一口一口，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然後，我眼前開始出現一張張笑臉。
呵呵，對對，王Ｘ宏…我暗戀的第一個男生。
喂喂，別跑啊，好幾年沒見了…
ㄟ…？怎麼變成你？沈Ｘ呈…我國中暗戀對象。
然後一張一張臉拼命的在我眼前晃過去擠過來，弄得我頭昏眼花。
天啊，我喜歡過這麼多男生？
一張一張臉…
然後我看到他。
………
看到他嗄…
然後，我突然咯咯咯的猛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搞屁啊！！哈哈哈哈哈哈，什麼時候了，還想到他…
我猛笑，啤酒嗆到了我，我咳著，笑著…
丟了手上的啤酒，我站起來，模糊著看著一閃一閃的燈光。
我打開手，讓風吹著，爸媽、親戚、朋友，國小老師，路人甲乙丙丁，
我這一輩子見過人這時候都像快轉電影一樣的在我眼前拼命的飛逝而過。
這種場景不常見，也不長久。
才幾秒鐘而已，我眼前就用恢復了那片夜景。
再任憑我怎麼想，都想不出任何影像。
我又閉眼狠狠的逼自己想…
還是一片黑暗，一張臉都拼不出來，想不出來了…
真的，什麼都想不出來…
很好，這就是我要的感覺…
我再度睜開眼睛，吸了一口氣，兩手抓著護欄，一使力，輕輕往上一
跳。
風挺大的，可使我卻站的很穩，在這小小面積不到十五公分寬的護欄上
站的四平八穩。
我到這是有目的的。
不過是一個和我上面提到的表姊婚禮、爸媽親戚、戀愛對象，他，或甚
至路人甲、路人乙、阿貓阿狗都沒有關係的事。
一個很純粹為了我自己的目的。
我站直身子，抬頭看了看天空。
開始實踐我今天拿著啤酒，溜到著無人頂樓上的目的。
…自殺。
就在我準備放開雙手，然後撇開一切往下跳的時候。
「等一下！」
等一下？
「等一下，好嗎？」聲音很冷靜，很沉穩，也很冷冰冰，沒有一點急躁、
也沒一絲關心。好像他喊等一下，只是純粹跟人問個路。
這真的很荒謬。
看看我，站在六樓高的護欄，身體半傾，幾乎只要再一口氣就可以把我吹
下去。但是我真的就“等一下”一樣的卡在那自殺邊緣，跳也不是，不跳也不
是。
「你聽的懂吧？那快下來好嗎，這風我可擋不久。」他抱怨著。
這不應該發生的，哪有一個自殺的人會這樣站在這裡聽一個瘋子胡言亂
語。但是，我還是被他的話給吸引了。我站直了身體，回頭往聲音的地方看
去。
一道很高很高的黑影，背著月光。
他剛剛說什麼來著？
這風他可擋不久？
這一想，我也才發現，本來有如颱風前照般的狂風居然都停了。
我這才遲鈍的發現，若不是風停了，我剛剛早就被吹下樓，完成我的自殺
工作。
我陰陽怪氣的看了那黑影一眼。
神經病。
繼續，我回到剛剛的姿勢，準備往下跳。
很荒謬吧？！有人說，自殺是一瞬間的事情，若當時有人能阻止自殺行
為，自殺者往往就會遲疑，不會再繼續他的動作。而一件複雜的自殺案，也可
以因此而化解。
可惜，那個理論對我沒有用。我只是像跳水一樣；好像跳了還可以爬起來
一樣的心態，往那樓下望去。
「反正你都想死那麼久了，借我一點時間，好不好？」他又開口了，悶悶
的。似乎不高興我的固執。
事實證明，即使想死的人，還是會有僅存的好奇心。被他不成道理的話給
吸引了注意力，我暫時放下了自殺的念頭。坐下，望著他。
他似乎很高興我的改變。
「我勸你還是下來；我可不想你在我話說完以前就跌下去。」他慢慢地走
到我身邊，很輕鬆。
我看了他一眼，居然不由自主的跳下護欄，站定。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我。
隔了好半餉，我終於打破沉默。「你是誰？」
「呼，我看了你好久了，你想死的心怎麼那麼重啊？」他嘟囔著。
看了我好久？從我一上樓他就盯著我看了？
我真的遇到神經病了…
然後我開始後悔幹嘛剛剛不直接跳下去，還跟他在這裡廢話。
他沒有理我悒鬱的臉色。「嘖，你不過才十八歲，剛考上大學，怎麼突然
想死的念頭那麼深？」他頓了頓，「我知道你從小就有自殺的念頭，不過都還
平平的沒什麼起伏，怎麼突然你去買啤酒的時候變的那麼強烈？害我還差一點
趕不來…真是的，下次想死也計劃久一點，你知道最近死忙率增加，我可很
忙。」
他哇啦啦啦的說了一大堆，沒有發現我的眼睛越睜越大。
他怎麼會知道我從小就一直有自殺頃向？這不可能有人知道的啊…我從來
沒說，也從來沒做出什麼事。他又怎麼知道我想自殺的念頭是在便利商店看到
那一排排啤酒的時候泛起的？
「怎麼了？」他看我不吭聲，問著。
「你到你是誰？」我平靜的問著。
「我…？」突然他笑了一笑，雖然背著光，我還是可以再黑暗中看見他一
閃一閃的牙齒。
看著那一閃一閃的白光，我聽到這一輩子最荒謬，最不可思議，也最可笑
的答案。而且，我保證，絕對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候，說出那樣的回答。
他點了頭，「我是誰？」搖頭晃腦。
「我自己是不清楚啦，不過…」他停止了搖晃的腦袋，「在你們口裡，我
好像是…」
然後他思考了三秒鐘。
咧出一個大微笑，「想起來了。我、是、死、神！」
－－－－－－－－－－－－－－－
洛心的話：總是在想，這樣寫，好不好呢？
朋友說，第一章和第二章感覺差很多。其實，
我覺得還好…朋友說，死神有點智障；這點………我同意（笑）
空氣的分子一下子凝結。
我想…如果現在我不是剛好要去自殺。
依照我平常的個性，我鐵定會抓起啤酒罐往他的臉上砸下去。
人家說，要死的人，都已經差不多心平氣和，海闊天很空。但是，我還是
得忍著胸口的起伏，才能壓下那拿起腳邊啤酒罐的衝動。
「你的臉色很不好，怎麼了？」“死神”關心的問著。
這真的是很大的玩笑。
對著一個要自殺的人自稱死神。
他不是瘋子就是神經病。
我自己也大概快變瘋子了，居然和一個白痴討論著我要自殺的舉動。
「你到底是誰？」我問。
然後我發誓，他真的搔了搔頭，「我…真的是死神啊，你們不是都這樣稱
呼我？」口氣充滿茫然。
看著他迷惑的樣子，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想，接下來我的反應，應該不是一般自殺者該有的。
可是，我真的是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彎著腰笑的不可自拔，好像十八年來第一次
聽到這麼冷的笑話。
「你…你笑什麼ㄚ？」“死神”先生居然結巴了。
「哇哈哈哈……」我簡直快要倒在地上滾了。我居然遇到一個可愛的神經
病。
「喂…你…你尊重一下我，我…我…我好歹也是…也是死神！！」笑什
麼？哈哈哈哈，還問我笑什麼咧。我沒有力氣抬頭看他，不過我想，死神一定
臉紅了。
「你是死神？」終於我止住笑，「你是死神，那我誰？媽祖嗎？」我抬頭
看他，雖然還是不知道他長的啥模樣。
「你不是媽祖，不過我是死神！」他不服氣了。
「是醬子嗎？」我憋著笑。
「我真的是死神，不信你看。」他旋了一大步，站到正對著月光的角度。
然後仰起頭。
然後………
ㄚㄚㄚ─────！！！
我在心裡尖叫。
我的媽啊！！
他………他…他真的是死神啊！
死…死神！！
「相信了吧？」他得意了，聲音都抬高幾許。
「你……」
「就跟你說我是死神嘛。」他可高興了，在我面前旋了幾圈。
我瞪著眼睛，看著眼前的“死神”。
他真的、真的長的很像死神。
不是那種披著披風，拿著鐮刀的骷髏頭。
是……是…
我的媽嗄！！
是帥哥啊！！
他…很高。
眼睛是黑色的，黑到讓人迷惑的黑色…帶著邪氣、妖惑；好像看一眼就會
被拉下無底的深淵。
他的臉鋼冷，像刀子削出來沒有一點生命，卻露著一股陰柔；他的臉色蒼
白，白到透出一點妖氣…也就是因為白，更扥出他哪兩隻妖惑的眼睛。
他的嘴唇，薄而冷，現在正得意的笑著。本來，沒看到他之前，我覺得他
的笑應該很白痴，就像他的聲音一樣。
可是，他現在的笑容，半笑不笑，看的讓人像有千條蛆爬過心頭一樣，寒
毛直豎。
天ㄚ，他站在那裡，卻好像有隱隱約約看不見的白煙在他身邊繞來晃去…
我張大嘴，看著眼前的“死神”，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喂…我…我有那麼可怕嗎？」我再度發誓，他那張讓人不寒而慄的臉
龐，露出了一臉疑惑，然後搔了搔頭。
「………」
「喂…你…你別昏過去啊。我要說的話還沒說。」他向我跨了一大步，我
下意識的沿著護欄往旁邊退了一大步。「你…你不能怪我啊…是…是你把我想
成這樣的耶……可…可不是我故要嚇你哦。」他無辜的說著。
「…………」一個要自殺的人，有資格昏倒嗎？
「我…我到底是什麼樣啊？你怎麼…怎麼嚇成那樣？」他拼命的搔頭。
終於，我回覆了一點神智，舔了舔嘴唇，「你…你真的是死神？」
「對ㄚ，你不是都看到我了？」
「你…你…你怎麼真的長那樣？」我開始結巴。對一個要自殺的人，看到
死神，並不是驚嚇，只是，我怎麼也想不到，“死神”真的是長那樣。
「我哪知道ㄚ，」他不滿起來，「可能是你恐怖小說看太多了，把我想的
太可怕了…」他嘟了嘟那薄嘴，可愛中帶著妖氣。
我不太懂他的意思，什麼叫我恐怖小說看太多？
我看太多的是………愛情小說吧？
「哦哦，不好意思，原來你看愛情小說。」他突然開口。
嗯？！！
「別心裡都是問號，」他走到我身邊，突然蹲到跟我一樣的高度，直勾勾
的看入我眼裡，「你心裡已經承認我是死神了，所以我可以看見你在想什
麼。」他高興的說著。
在被他逼迫的雙眼下盯著，我覺得我開始沒用的腳軟了。
「其實，我很好奇，喂！你跟我說我長什麼樣子好嗎？」他突然蹲下來，
坐在我旁邊，自言自語。
「你…你不知道自己長什麼樣子？」恢復發聲系統，我小聲的問著。
他聳了聳肩，「每個人看到我都不一樣，我又看不到自己，哪會知道？」
腦筋清楚點，我開始消化他的話，「你…你…你是依人的想法，變成那人
想的樣子？」我開始和“死神”聊起天來。
「你終於了解啦！」他突然抬起頭，對我一笑。笑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
「所以呢？我長的什麼樣？」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只是剛剛對他的描訴，飛快的在心裡閃過。
「哦哦，我長的那麼特別啊？那愛情什麼東西的，還真奇怪。」他一臉恍
然大悟。
想起他可以看穿我的想法，我沒有太大驚訝，「如果…我現在把你想成別
的樣子，你會變形嗎？」好奇心可以殺死貓，我忘了自己剛剛才要自殺，我慢
慢坐下，問起問題。
「不會，」他說，「那只是你的幻想，我的樣子是你心底那個第一印
象。」
我想，我愛情小說真的看太多了。
我對他的第一印象，真的是用愛情小說裡面的形容法下去解說，陰柔，邪
美，妖惑，冷酷，透露著邪氣，可以把人勾進無底的深淵…
真的是很適合當死神。
「可是你的個性，不想我想的那樣。」小說裡的這種男人，可不會露出一
臉疑惑，清純的像隻小白兔；他們只會對女主角做出很變態的事情。
「嘖，那愛情什麼東西也不好哦，你腦袋裡現在怎麼出現一男一女……嗯
嗯阿阿…」他很有興趣的說著。
「喂喂！！」我趕忙住止他說下去。
「拜託，」他嘻嘻一笑，換了話題，「我是我ㄝ，如果我還得去迎合每個
死人想要的個性，我會瘋掉。」他發牢騷。
「所以，你沒有自己的樣子？」我楞楞的問著。
「對ㄚ，我們都沒有樣子的，」他開始哇啦啦的說著，「就像樓上的天使
啦，死掉後的靈魂覺得它是什麼樣，看到它的時候它就變什麼樣。」
「就像，如果死掉的人覺得天使像丘比特，它就變丘比特；像女人就變女
人，像男人就變男人，」哇啦啦啦，他繼續，「我們死神也一樣ㄚ，樓下的魔
鬼也一樣。」
「所以我們的樣子，全靠死掉後那些靈魂的想法變成的，所以，每個死掉
後靈魂看到的都不一樣…」他繼續哇啦啦…
然後我終於在他一堆哇啦啦中找出一個破綻…
「等一下，你一直說死掉後的靈魂，」我指了指自己，「問題是我還沒
死，怎麼會看到你？」我確定我剛剛沒跳下去，也因為沒跳下去才坐在這和他
哇啦啦；也不一定啦，說不定我跳下去以後，也是跟他哇啦啦………因為他是
死神啊。
他突然倏地轉頭，又看著我，嚴肅的說，「對喔，謝謝你提醒我，我差點
忘了自己的工作…」正經八百。
我真的差點翻白眼。
這死神………還真脫線。
「所以，接下來呢？」我指指護欄，「把我推下去嗎？」
「不、不、不！！」他像見了鬼一樣，拼命搖頭。
「不然呢？」我聳聳肩，「你不是死神嗎？」
「我…我是死神啊，可是也不能把你推下去，」他睜大眼睛，「那可是…
殺人啊！！」
「你不是死神？」我問。
「也不能推你下去。」他堅決。
兩“人”一陣沉默。話題又回到一開始。
「那你也不要打擾我自殺好不好？！」我倏地站起來，心中一陣煩悶。
難道說，想死，也死不了？
「喂…我不是不讓你死，只是…我有話還沒說完ㄚ。」他拉住我，說著。
「你到底要說什麼？」不會等到我死了以後再說嗎？
然後，他沉默了。
聒啦啦的死神沉默了靜兩分鐘。
終於，我以為他再也不會開口的時候，他突然又說話了，「你…為什麼要
自殺？」
……………
「怎麼都是點？」
…………………
「喂，你又不說話了。」他真的很聒噪。
「你大老遠的跑來叫等一下再死，就是問這問題？」我抬頭，無力的問
他。
「這是很重要的問題！！」他又開始哇啦啦。「你知道嗎？死不是你想像
中那麼簡單的，所以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死。死，不比活著簡單ㄚ，為什麼
你不要活，要死呢？」
我………
他這問題真複雜，怎麼回答ㄚ？
既然只有活和死兩個選擇，那…我不想活了，不是只有死嗎？
「為什麼不想活了呢？」他問著。
「其實，也沒什麼……」我黯淡了下來。
我想不一個好原因。
有太多理由，我卻整理不出來。
我想，對於死神，他應該可以感覺出我現在腦中翁轟轟的一片亂。所以，
我們只是靜靜的坐著。
像一對朋友，靜靜的坐著。
過了許久，我才嘆口氣，「為什麼是你？」
「什麼是我？」他問。
「為什麼是你來接我？」
死神沒說話，疑惑的看了我一眼。
「為什麼不是天使？」我繼續問著。
「天…天使？」他眨了眨眼，「天使…？為什麼要天使？」還是不懂我的
意思。
「因為……你不能帶我上天堂，不是嗎？」我問。
他楞了一下，「拜託，」然後不滿說著，「天使有什麼好？」
「他可以帶我上天堂……」
然後，我可以很確定的他翻了白眼，「喂，我也可以帶你上天堂啊！！不
過是兩扇門，一扇在左邊，一扇在右邊罷了。」他倒是挺不滿，說話語氣的變
了。
「什麼兩扇門？」我問著。
「就是兩扇門，一個往天堂，一個往………往…」他往半天。
「往哪？地獄？」
「不是、不是……往靈魂該去的地方…」他說著。
「你決定靈魂去那扇門嗎？」
「不是我，我只是負責接引靈魂到那個地方，到了那個地方，就自然會知
道往那扇門。」
很深奧。我想除非我死了，不然我是聽不懂得。「一扇往天堂，那另一扇
呢？另一扇門後面像什麼樣子？」
死神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他靜了三秒鐘，「因為我沒死過，所我不知道。」
聽起來像廢話，卻也事實話。
「那天使呢，天使是做什麼用的？」我還是很好奇，那揮著白色翅膀的天
使有什麼工作。
「你們人怎麼都提到天使就好快樂ㄚ？」他有點不滿了，「天使只會在有
目地的時候才出現！」
「目的？」我又問。
「就像惡魔一樣，只會在有目地的時候才出現。也許，是給人一個重新選
擇活過來的機會，也許是勸一個人離開這世界。」他說著，「反正就只有我，
就很簡單的只是帶你們去該去的地方。」
「死神……」我突然有點感慨。「我一定上不了天堂…」
「呃……」他楞了一下，「我不知道。」
「我只是覺得活著好累…」我說，「所以不想活了。」
「這不是一個很好的理由。」他認真的說著。
「你怎麼知道這不是一個好理由？」我反問，「你接過那麼多死掉的靈
魂，你怎麼知道他們都有很好的理由去死？」
「以前，我只負責接引靈魂，現在不同了。」
「什麼不同？」
死神看了我一眼，幸好我已經能接受他那寒冷的眼神，「世界在變，我
們…也會變ㄚ。」
「什麼？」
「以前多好，該死的就死，不該死的不死，」他聲音像發牢騷，「現在
呢，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全想死了。」哇啦啦啦，他真的很多牢騷，「尤其
像你們這種自殺的，好好的不活，跑去死。死了又後悔，拉也拉不走，真是麻
煩！」可能是工作積壓太多，他越說越有興趣了，「還有啦，最近經濟不景
氣，我們忙透了。」
「經濟不景氣？」我斜看了他一眼，「你們那個世界也會經濟不景氣？」
「不是我們，是你們！」
「我們經濟不景氣，關你們什麼事？」我覺得，我好像在和大學教授說
話。
「你們經濟不景氣，可害死我們了！！一堆人自殺，跳樓的！忙都忙死
了。唉，本來是個圈圈，好好得轉。現在一堆人打破這規律，真糟糕，」我沒
有插嘴的餘地，只好聽他繼續牢騷，「還有你這種的啦！！前一秒好好，後一
秒想自殺，還我差點趕不到，真是的！」箭頭指向我了。
「是你太早來。」我不服氣。
「我一點都沒有早來！」他拉高聲音，「晚一步你就跳下去了，不是
嗎？」
「跳下去有什麼不好？」我說，「反正你的責任是接挑下去的那個我，不
是拉住我！」
「好大頭！」他喋喋不休，「然後再聽你喊後悔？」他露出一個不趕領教
的表情。
「我不會後悔。」我信口旦旦。
「跟你說哦…」他沒有理會我的話，「後悔其實都可以補救的。你們人的
一生嘛，就是在後悔中過得ㄚ。考試考不好可以重考，婚姻不好可以補救，生
意失敗可以再來，這些後悔都可以補救的。也許要花很多很多時間，卻一定可
以補救的。」
「人生的一切，總是有後悔的餘地，也有補救的辦法。」他下了總結。
我挑了挑眉毛，沒有認同，卻也不能反駁。
他又開口了，「不過，只有一樣你永遠沒有後悔的餘地，也沒有補救的機
會。」
我想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那就是，死。」
「你不能後悔，再也沒有後悔的機會，」他嘆口氣。
「因為，你死了。」他說。
因為……我死了？
我想著死神的話。
等他的這段時間，我靜靜的想的他的話。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突然走了。
我想他是去接應其他的人，因為他總是說他很忙很忙，邊發牢騷邊叫我不
要死的怪死神。
我知道他一定還會回來，因為他還沒解決我這個案件。
我再度打開一罐啤酒，喝了起來。
一口一口，就像還沒遇到他之前那樣慢慢的喝。
我還是想自殺嗎？我問自己。
依然想。
我的想法並沒有因為死神一番話而改變。就像，我並沒有因為被當了幾
科，就停止翹課一樣。只不過遲疑了一下，就像我翹課前遲疑了一下，那樣罷
了。
人類是一種學不乖的動物。
所以，人類有歷史。
一個名詞賦予一而再，再而三發生的同樣事件。
每天，走著一樣的腳步，聽著前人的忠告，聽著，卻還是往前走。然後等
到自己也踏上一樣的路，陷入了同一個流沙，無法後悔的時候，才懂得後悔。
我也一樣。
我不覺得，跳下去我會後悔。我只覺得，不跳下去，我才會真正的痛苦。
雖然，我通常知道，我後悔的機會比什麼都大。
但是，我還是想自殺。
這就是人類；我是人，所以，我也一樣。
我真的，就想這樣跳下去，想的程度幾乎讓我等不及死神回來。
跳下去，跳下去……
而就在我有這個想法的時候，他又出現了。
「還是想跳下去？」他的聲音從我身後冒了出來。
「你說呢？」我呆呆的看著樓下，沒有轉頭。
「還是那麼強烈，」他抱怨，「害我匆匆解決前一個，要是出問題，看你
怎麼負責。」
「如果，我跳下去你趕不回來，那會怎樣？」我問。
「還能怎樣？會有別人接應你啊。」他說，「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別跳。」
「為什麼不讓我死？」我問，「你是死神啊！」
「我是死神，也不希望看人去死啊！！」他一臉無奈，「接應靈魂是我的
工作，又不代表我希望你們去死。」
「你還是想死，」他說，「雖然你沒有很好的理由，你還是那麼想死。」
他搔搔頭，「也許剛開始就該叫個天使來助陣，說不定天使真的比我有說服
力。」
「這不是天使不天使的問題，是我的問題。」我繼續看著下面，覺得有股
特殊的吸引力。
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麼的想做一件事。
這是我第一次對某種東西的執著；也許也是最後一次。
我坐在護欄上面，踢晃著我的腳。
我想，如果我沒有跳下去。那我一輩子注定是失敗的；失敗在我一點原則
都沒有，失敗在我一點點自我都沒有。失敗在我總是被他人左右決議，沒有自
己的主見。
失敗在，我根本不是我；只是別人想出來的我。
風大了點，吹的我的頭髮亂飛。
「你不要因為賭氣往下跳！」他還是一眼看穿我，「我講這麼多，不是要
讓你覺得你沒原則！！你如果跳下去，才注定一輩子失敗。」死神有點急躁，
不像他以往那樣，涼涼的。
「你不懂得…」多了一罐啤酒，精神更恍惚了，「我這一輩子，什麼都沒
做過。什麼都沒有……我一定要做一件事情，讓大家知道，我想做的事情，終
究是做得到的。」喃喃自語。
「喂喂，你自殺做給誰看？」死神解釋著，「跳下去，然後血肉糢糊一
片。大家會給你拍拍手，說好勇敢嗎？說再來一次嗎？」他拉高一點聲音，
「你連再來一次的機會都沒有！！因為，你死了！」
「死神，你好囉唆，你只要在下面等我就好，管我死不死。」我埋怨起他
了。
「喂喂，我當然可以輕鬆地在下面等你，可是我不要你跳下去後和那些跳
下去的一樣，哭哭啼啼喊後悔。？」他抱怨，「你們都一樣，都會後悔！！我
已經受夠你們這些會後悔的靈魂，比拉一頭牛還難拉！！不如現在我麻煩一
點。要你不要死，省的以後頭痛！喂喂！！你到底聽到沒，你、會、後、悔、
的！一定會的！就像他們一樣！」他哇啦啦的，說的很氣憤。
我看了死神一眼。
突然覺得他的話好刺耳。
你們都一樣！！都會後悔！！
不……不是！！
我是我……我不是他們，我和他們不一樣！
不一樣的…
我在心裡嘶吼。
「喂喂，你又亂亂想了！！聽我的就是了，喂喂，你別站起來啊！！」死
神亂亂吼著。
聽我的就是了……
不要！！！我不要被人指揮！
聽老師的就對，乖乖唸書。
聽媽媽的就是了，好好走教育系。
聽你看看小倩，考上台大了。你呢？唉唉……怎麼跟他們不一樣？
你啊，要是能跟他們一樣就好了，好好讀書不就好了。
聽我的就是了……
聽我的就是了………
………
不要！！
我不要了！
我不要再聽誰的，我要聽自己的！
我是我！我不是他們！
不是！
「你別這樣啦！」死神喊著，「你千萬別死啊，這可是我第一次勸人，別
讓我失敗啦！」
實驗嗎？
原來只是個實驗。
實驗人類的心，是不是能被他們左右嗎？
哦……我想我懂了。
只是實驗罷了。
「我不是白老鼠！」突然很生氣、很生氣，「我不是白老鼠，不要當你們
的白老鼠，你們可以讓我不活，卻不能讓我不死！！」難怪一個死神會苦口婆
心的要我不死，原來我只是他們試驗的一隻白老鼠。
我不要！！
我的命，我自己掌控！！！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喂喂，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啊！！你別賭氣！」死神亂亂叫著。「還
有啊，風大了，我擋不住的，先下來。」
我不想聽。我在心裡大吼，眼角發酸，掉了一滴眼淚。
剛剛的遲疑完全消失了。
眼淚滑到嘴角，溫度還是滾燙的，絲毫還沒被狂風吹冷之前…
我毅然的縱身一跳。
我…要做自己…
我終於……
做了一件，我這一輩子，自己決定的事情。
我終於，掌握了自己的生命。
不用再聽父母要我做什麼。
不用再聽師長要我說什麼。
不用在朋友面前喬裝什麼。
不用在親戚面前逞強什麼。
不用在生活中掙扎著什麼。
也不用…再思考，往後……該做什麼了。
終於了…
我很高興。
終於有一件事我可以為了自己而做，一件連死神、天使、阿貓阿狗都無法
阻止我的事。
真的。
跳下去的時候。
我真的很高興。
這並不是我在說話。
因為我已經死了。
這只是個意識的聲音，從黑暗裡傳出。
這裡很黑，幾乎沒有聲音。
也沒有思想。
沒有機會去想後悔或不後悔；沒有空間去想，我是誰。
“我”這個字，暫時消失。
因為，我已經死了。
「結果，你還是跳下來了。」很奇妙的，好像沒有時間一樣，好像很久，
又好像才經歷過一下下。聲音，從黑暗中顯現，而也直到那時候，“我”才又
回來。
然後，我才開始有意識。
才開始想起，發生了什麼事。
我想站起來，就像跌倒了，拍拍褲管再站起來一樣。
很可惜，我無法站起來。
如果現在有第三者，而且他可以看得到。
那，他什麼都會看不到，只會聽到兩個聲音。
這就是我現在的處境。
「還是跳下來了。」他又說話了，悶悶的。
我知道那是死神的聲音，「所以，我死了？」我問。
因為我沒死過，所以我得確定一下。
「死一半。」他不太理我。
我沒有發問，因為我忙著想看自己。
想看看死後會是什麼樣子。
「想看？」他又說話了。
「可以嗎？」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
如果，我現在活著。我想，這種情況會是叫做“找手電筒”或是“開電
燈”之類的。
經過了一下下。死神的動作讓我覺得他剛剛是在“點蠟燭”。
一小朵的亮光，然後慢慢光圈闊大，突然一堵強光，逼得我睜不開眼睛。
睜不開眼睛？
「看到了嗎？」他開口。
「嗯。」我可以睜開眼睛了！我可以看到自己的形體了。
我攤開手心看看，像抹清霧，有點透明又有點混濁。隱隱約約可以從我手
心看到地面上。
我想我全身都是這樣吧，混濁的透明。
我抬頭看看死神。他沒什麼變，不過為在身邊的白煙增多了，而且，整體
的輪廓也變的比較模糊。
「我們在哪？」死神不說話，我只好開口。
「你跳下來的地方。」死神的話變少了。
「那…那我呢？」我問著，低頭找著“我”。
「你被救護車送走了。」他淡淡的說著。
「那…我怎麼會在這裡？」我不解，靈魂不是跟著身體一塊走的嗎？
「身體被運走了，靈魂留在這。」
看著周圍被圍上的黃線，這就是所謂命案現場？
像蠟筆小新的玩死人遊戲。
只是，這次我真的死了。不是遊戲。
「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裡？」我發現我問題變多了。
「去醫院。」他轉身，「跟我走吧。」
這大概就是死神的工作吧。
可能做的麻木了，他連話都變少了。現在的我，只是他領過千千萬萬的靈
魂中的一個，所以……他不再多話了。
突然一瞬間，我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對不起他的苦口婆心。
就在我心中泛起那一句對不起的時候，死神突然又轉頭看我了。
「所以，後悔了？」他的語氣稍微好了一點。
我搖搖頭，「不後悔。」我頓了一下，「只是覺得有點抱歉。」大概是靈
魂不會醉吧。那幾瓶啤酒，似乎已從我體內蒸發了。
「算你還有點良心！」他的聲音又稍微恢復了一點親切。「走吧，別讓那
傢伙等太久。」
然後，他就往前……“飄”去。
我努力的跟上他的腳步，卻發現，身體變的不由得我控制般。我明明想往
前“飄”卻一直往左邊。
「死神！！等等我。」死神的動作很快，一下子就飄得很前面，我只好喊
他。
「不習慣？」他轉身，在我身邊飄來飄去，很有興趣的看著我。
「你別飄了，我會頭昏。」我想學著他往左邊飄，可是卻又不自主的往後
移。
「給你一點點時間練習。」他倒是挺閒的，只見他忽然升起，又飄然落
下，就好像人坐上沙發一樣，很輕鬆的“坐”在那看我“手忙腳亂”。
這是很不好的經驗。明明想往右邊，偏偏往前面。想往前面，又開始後
退。更不好的是，一陣風，我又往後飛了數十公尺。
我忙的昏頭轉向，死神到是處在那，很有興趣的看著我。
我也不知道到底這樣忙了多久，我終於稍微能控制一下自己要飄的方向。
就像現在，我往死神的方向往前飄。
雖然還是有點偏左，但是至少能飄到目標位子了。
算是一種進步吧。
「你是我看過的靈魂中，學最久的！」他似乎很高興我會飄了，「快快，
別穰那傢伙等太久。」
我專心的注意的自己飄的方向，然後抬起頭問，「誰是那傢伙？」
「等等你就知道了，」他含糊的咕噥過去，「你真幸運，跳下去的時候那
傢伙剛好經過。」他開始恢復的話很多。
「你走慢一點，我快跟不上了。」我專心的看著自己的方位，提醒死神越
飄越快的神影。
他停了下來，轉了一圈，從我身旁冒出，突然伸出那隻白色的右手，抓住
我的左手。「慢吞吞，我拉你，」他抓的住我？
我被他拉著飄，速度果然快很多了。這種感覺很奇怪，如果我活著，手拉
手一定會有個感覺。也會有溫度。
可是，死神的手沒有溫度，好像空氣一樣，抓住我那一煞那像有股氣流穿
過我的手。
就這樣而已。
若不是我還能看到那手拉手的模糊樣子，我會懷疑他真的有在拉我的手。
一路上，當然沒人看到我們。天還沒亮，偶爾一兩隻野狗看到我們會狂
吠。
很快的，我們來到一間很熟悉的醫院。
死神停也沒停，拉著我穿過白色的牆，從天花板冒上去，然後我看見了。
我看見了好幾個和死神長的差不多的人，也跟我們一樣穿牆越壁，而且，
後面幾乎都跟著一個一個茫然的臉。
我還沒看清楚的時候，我們又從二樓的天花板冒上三樓。
「走了，走了。」我聽到另一個和死神長的很像的人，站在病床前冷冷的
對著一個靈魂說著。
「再給我看一下下…」靈魂無限不捨的看著床邊的人。
「死神，你等一下！」我拉住正要往四樓飛的死神，他到也合作的停下
來。
我專心的看著那靈魂。病床上蓋著白布，我想那就是“他”吧。
靈魂看著在床邊泣不成聲的女人，然後我看見他跟我一樣半透明的身軀微
微的發抖。
「我會很捨不得她的。」靈魂說著。
「好了，該走了。」另一個死神，帶著靈魂慢慢的消失在牆的另一邊。
「可以走了嗎？」聽到死神的聲音，我發現，我這個死神，比另一個死神
溫柔多了。
「嗯，」我無聲的點點頭，再穿越過天花板那一煞那，我又低頭看了那女
人一眼。
然後，我想到了我爸媽。
……
再往樓上一層一層的飛上去時，我已經數不清看見多少死神拖著靈魂；靈
魂繞著親人，親人悲痛不已的畫面。
終於，在我升上第八樓的時候，我才終於領悟到一件事情。
我……真的死了。
就跟那些數不清的靈魂一樣。在千萬個裡面的其中一個。
再也不是我了。
以前的我，還有個名字，有個紀錄。
現在，我只是個靈魂。什麼………什麼都再也不是了。
「到了！！」死神突然停下來，很高興地說著，「到了到了，呼，那傢伙
應該還沒走。」他樂的直轉圈。
「到哪裡了？」我楞楞的問著。
「你自己看啊。」死神說，「別亂跑ㄚ，不然等一下被其他的死神給抓
去。我去找那傢伙，馬上回來。」說完，死神就以及快的速度在我面前飄來晃
去，看起來的確是在“找些什麼”。
我看了看四周，不敢亂動。
然後，我發現這是間病房。一堆儀器的病房。
在用我的腦筋想一想，我可以下定論，這間病房是加護病房。反正就是那
種快死、要死不死的危險期病人所住的房間。
我飄了飄，發現了一張床。
上前一看。
我不禁愣住了。
躺在床上，照著氧氣罩，插著一堆管子的人……不就是我嗎？
我冷了三秒鐘，視線馬上轉到那心電表上……
天啊，還在跳動啊！！！！
這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還沒死？？
如果，我還沒死……那，那、“我”又是誰？
誰、誰、誰來告訴我啊？？
死神！！死神──！！你、在、哪、裡？！
就在我嚇的到處亂飄的時候，死神竄了出來。
「原來你在這，找到了！」他很高興，完全沒看到我慌張的樣子。
「死神！他是誰，我又是誰！」我飄到他前面，喊著他，語無論次起來。
「誰麼你是誰？你是你ㄚ，」死神搔搔頭，一臉不解，「她是誰？她是你
ㄚ，認不出自己的嗎？我不記的靈魂會忘記自己的樣子…」他開始哇啦啦，我
卻沒心情聽。
「我不是、死、了、嗎？」我打斷他的話，「為什麼我還活著？如果我活
著，那我又在這裡做什麼？」我指指床上的“我”，我指指靈魂的我。這真的
很可怕，看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躺在床上，活著！！而卻又有另一個我，死
了的那一個。到底那一個是我？那一個不是我？
「喂喂，你問題別跳的那麼快，我聽不懂啦！」死神不滿了，上下飄動
著，「你就是你，沒有兩個你。你死了，但是身體活著。」
身體活著？
那代表什麼？
既然身體活著……我，靈魂的我，又怎會這樣飄來飄去。
沒有靈魂的我，也就是那個身體，又該怎樣？
「這一切怎麼發生的……我不是該死了嗎？」我喃喃的問著。
「所以說你幸運ㄚ，跳下去的時候那傢伙剛好經過，不然你就真的全死
了，不是死一半而已。」他繞到我身邊，說著，「所以說，那傢伙只出現在特
殊的事件上，不是每個靈魂都會看到他的。一般靈魂只會看到我們死神。」
「你到底在說什麼？」知道自己還沒全死透的時候，一陣無力，死神的哇
啦啦除了那句“那傢伙剛好經過”以外，我根本沒半句聽在耳裡。
「就是那傢伙，」他指指我身後，「我想，他的溝通能力比較強。」有點
不滿。
「哪個傢伙？」我無力的轉頭，腦子裡掛滿了我還沒死的訊息。
終於在死神的一再提醒下讓我終於注意到了，原來在靠近床頭的角落，縮
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因為他太白了，難怪我剛剛看不到。
「他是誰？」我有點惱怒的想看看是誰破壞了我自殺的計劃。
「他…他就是你們口中的…的…」死神想了想，「ㄚ，你們口中的天
使！」
就在死神說出天使的時候，我看見那個白色的東西動了一動。
然後───「啪」！好大一聲。
嚇！！！兩片白色的大翅膀突然伸展得出來，拍了拍，像在暖身。
我…我…我真的是……見“鬼”了。
死神遇上了，這就算了。
現在，連天使都看見了。我楞著看那天使拍了拍他美麗的白翅膀，然後突
然一飛而起，優美的轉了個身，面對我。
哇──！！哇哇哇哇！！
這絕對是我在看到天使以後的表情。
而我相信，能看透我思想的死神也一定聽到了我可怕的尖叫聲，他怪異的
看了我一眼，「你不是一直想見天使？叫什麼叫？」他有點吃味的說著。
我…我是想看天使。
但是……但是，天使…怎麼長的像金城武？
「金城武？」死神飄了過來，指指天使，「他像金城武？那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你對天使的印象會是金城武？」
聽到死神這麼說，我恍然大悟。死神曾經說過，天使、魔鬼或是他，都是
依靈魂看到它們的第一印象幻化而成。
也許，在聽到天使的時候，我腦中已經想到拍著兩片假翅膀在薰衣草裡面
飛來飛去飾演天使的金城武。
然後，死神和天使都一起點了點頭。他們都看透了我在想什麼。
「就是你破壞了我的自殺計劃？」我看了看天使，有點生氣。
天使飛了過來，兩片翅膀拍啊拍，「我不是阻止，我只是給你機會。」他
和善的解釋著。
「給我什麼機會？我只是想死，這樣也不行嗎？」我不高興了，「給我反
悔的機會？你有看到我後悔嗎？你有看到我現在後悔的哭爹喊娘嗎？」我真的
很生氣了。發現我生氣的時候，我的身影會像在蒸發一樣，散著一股白煙。
「她真凶…」天使無辜的看了死神一眼。
「就跟你說過。」死神贊同的飄了飄。
「你們兩個！！求求你們不要在假設些什麼了，就讓我好好的死了吧。我
真的受夠了…我不是給你們玩來玩去的玩具。人…靈魂也是有自尊的！」我討
厭他們在我面前討論著我該不該死；想不想死。我是我啊！！這種事我自己決
定的！
「你真的確定你不會後悔？」天使拍了拍翅膀，問著。
「不會、不會、不會！」我大吼著。
「你現在心情很亂，別賭氣的亂說話ㄚ，機會只有一次。」死神插嘴。
「你同我收聲！」我想我是氣瘋了，我指著死神的臉，「你是死神！我都
死了，你就領我到該去的地方就好了，別再淌混水好嗎？你幹嘛這麼好心，你
對其他靈魂有這麼好心嗎？有一直叫他們不要死嗎？」
我繼續，「你自己說你最討厭那些拉都拉不走的後悔靈魂。我沒有後悔，
怎麼你反而希望我後悔？」
「你沒後悔，是因為你沒經過……」死神開口。
「你別唸他，是我讓你有這次機會的。死神沒有那個權利給人機會，只有
我天使有。」天使飛到我前面，解釋著。
「為什麼，你們都要給我機會…」我無力的嘆口氣，「難道，你們就確定
我一定會後悔？」
「確定！」天使和死神到是異口同聲。
我無奈的掉了下來，飄坐在地板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你別這樣，你就走一趟一般靈魂會走的路，」天使說著，「然後你在決
定後悔了沒，好不好？到時候如果以還是想死，我們就不再阻止你了。」天使
溫和的說著。
「走什麼路？」我無力的問著。
「把你對有掛念的東西看一次，然後全都忘掉。」死神說。
「反正我機會都給你了，你就照著做吧。還是你根本在怕，怕你會後悔，
會很丟臉？」天使問著。
激將法施效了。我又飄了起來，「好，走就走。」我對著死神說。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察覺他說溜嘴，死神連忙飄起來，「那，那我們
快走吧。」
「那你呢？」我指了指搧著大翅膀的天使。
「我留在這幫你看管身體，沒有靈魂的身體很容易被魔鬼給偷走的。」他
解釋著，雖然我聽不太懂。
「好了，我們走吧。」死神又拉起我，「你想去哪？」他問。
「我……」我頓了頓，不知該說什麼。
我想看我爸媽。
心裡卻有一陣聲音升起。
「想看你爸媽嗎？」死神又一眼洞穿我，「他們在加護病房外面，要去看
嗎？」
加護病房外面？
哦…對哦。
在他們眼中，我還沒死…
我看了看死神，下意識的點點頭。
我們一起飄到了門外。
我看到了好多人。
不只我爸媽，大姨、姨丈、大表哥、二表姊、三姨…甚至連剛新婚不久的
嫁到台南去的大表姊，都在場。
爸媽坐在最裡面的長凳，爸爸還有力氣和大表哥說話。
媽媽只是沒表情的坐在長凳上。
「意外嗎？」大表哥問，「還是……」他遲疑著。
全場一片無聲。沒有人敢回答著個問題。
不過，我想他們都知道，這絕不是意外。沒有人會意外的跑到別人的公
寓，意外的上了六樓，然後又意外地從上面掉下來。
他們祇是不願意相信而已。不願意相信有什麼，可以讓我那麼義無反顧的
跳下去。他們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承認他們一直以為外向的我，會那樣跳下
去。一點前照都沒有的跳下去。
我應該得意的。
這不就是我想要的嗎？
告訴他們，我做了一件我自己想做的事。
我沒有太多得意，我只是默默的看著大家偷偷的拭著淚。
我發現，我必須趕快離開這裡。他們的表情，有點撼動我的心。
讓我本來建的很好的信心出現了一點點裂縫。
「我想離該這裡了。」我拉了拉死神，說著。
「去哪裡？」他高深莫測的看了我一眼。
該死！！又被他看穿了我的想法！
「我想回家。」
死神點點頭，拉著我。卻不再像上次那樣慢慢的飄，只是突然身形一閃，
我楞了楞就發現我們已經站在我家的門外。
我遲疑了悔，就飄進了屋裡。
左右的景色還是一樣，診療室是爸爸上班的地方。掛號處是媽媽平常招呼
病人的地方。只是今天大門深鎖，診所並沒有開張。
我默默的飄上了二樓。
電視機居然開著。從上面的頻道來看，爸爸昨晚應該是在看摔角。桌子上
擺著啃了幾口的西瓜，和一杯撥滿地的水。
電風扇也沒關，窗戶也是開著。
沒想到，平常最挑剔的爸爸，居然亂成這般…
我在客廳廚房轉了轉，又上了三樓，然後到了我房間。
房間還是一樣。套媽媽說的一句話，我的房間亂的看不到地板。走路都要
用跳的。
現在我不用跳了。再亂也無所謂了，因為我可以飄過去…
我飄到我書桌前，看著上面的日曆。
下禮拜用紅色的圈圈勾了起來。那是我和小靜約去買電腦的日子。
我看著攤開的原文書，那是我星期三段考，還沒看完的章節。
我看著電腦，還上面貼著張張的紙條。
“斷頭女！！快點寫完槓上啦！”
那是小霧寄信給我夾在裡面的紙條。
我笑了起來，不只槓上哦。
我還一堆斷頭沒寫完。
然後我恍然大悟，又怎樣呢？我再也不能寫了，因為我死了。
對於我最愛的小說，我再也沒辦法寫了。
我飄到我書櫃前面，裡面一排排的漫畫和小說。
我想拿起一本我還沒看完的小說，發現手就那樣穿過去，碰不到。
我試了很多次，想拿小說，拿漫畫，打開電腦。
甚至氣餒的想拿起電話打個電話。
我想碰碰那鋼琴鍵，想摸摸我種的向日葵。
後來，我終於累的跌坐在我椅子上。慢慢地看著我房間的一切。
我終於了解到…這一切真的不屬於我的了。
我什麼都再也碰不到了。
因為，我死了。
我休息了一會，又飄了起來。
我飄出了門外，看了一眼。
這次，終於深深體會到，這一切，已經不是我的了。
就在我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死神也跟著冒出來。
「接下來想去哪呢？」死神習慣性的看著我落寞的臉，他大概看過好幾千
遍這樣的表情吧。
我搖了搖頭，反正哪裡都一樣。
死神繞著我轉了轉，「人呢？想不想看看初戀情人？朋友？還是親戚？」
他好心得替我建議。
「我…我去看看小霧吧。」我楞了一下，終於想起一個朋友。很遙遠的一
個朋友。
「這裡的呢？先看看這裡的朋友吧！」死神有點懶的感覺，他拉著我往樓
下飄。
「其實你家滿漂亮的ㄝ，」死神拉著我在我家晃來晃去。等著我想出一個
答案。
我看了死神一眼，「為什麼沒有拉住我？」我突然問。
「什麼？」死神很有興趣的看著我爸爸的收藏品，木雕鍾馗。
「你如果那麼不想我死，為什麼我跳下來的時候，你沒拉住我？」
死神的視線從鍾馗身上移到我臉上，「我不能，」他正經的說，「就像你
說的，我是死神，我沒有權利拉住一個想死的人。除非你還沒有跳，不然你一
跳，我就再也不能拉住你，叫你不要死了。」
那我怎麼還沒死，還活一半。
「救了你的是天使，」死神繼續，「只有他有權利拉住你。不過，他來晚
了一步，所以只能救你的身體，來不及把你從空中接住。」
「他很多事…」死神又開始往下飄了，我跟著悶悶的說著。
「所以我說，天使出現的時候，通常都是有特殊目的。」然後他在我家大
門口站定，「接下來呢？想到要去看誰了嗎？」
「我只想看小霧，」我抬頭看看死神，「你知道，我去年剛從加拿大轉學
回來，台灣根本沒什麼朋友。」陽光有點讓我頭昏。
「家人呢？」死神手一畫，替我畫了個白色的圈擋住那強烈的陽光。
「不想了…」我低頭，看了，會有點傷心，有點覺得……對不起他們。
死神似乎了解我的想法，點了點頭。「跟我來吧。」他再度拉了我的手。
身形又一閃。
我回到了加拿大。
站在以前常常來的街道。
小霧家的門前。
這時候是天黑的。
加拿大不過晚上八點多。
我飄進小霧的家裡。
一進門，小霧家的黑狗突然對著我狂吠起來。叫得像殺豬一樣。
我沒忘，小霧家的狗很膽小的。
死神瞪了小霧的黑狗一眼，抬手一揮，一道黑風向牠噴了去，然後就看到
小霧家的狗，ㄠ嗚ㄠ嗚哀嚎，躲到了樓下。
「我只是嚇嚇牠而已，」死神無辜的說著。「你進去看吧，看完再叫
我。」說完，他一飄消失在屋裡。
「小黑，你叫什麼啦！」小霧的聲音從地下室傳上來。
我隨著小霧的聲音飄了地下室來到她的電腦桌前面。
小霧一手摸著躲在桌下的黑狗，一手抓著滑鼠正在看小說。
黑狗瞪著大眼盯著我瞧，卻不敢再發聲，只是防備性的看著我。
我飄到小霧身邊，看著熟悉的她，突然想跟她打聲招呼，開個玩笑。
但是我不能，我只能在她身邊飄來飄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因為，我已經死了。
「那斷頭女，怎麼沒上網。」小霧自言自語的。
我知道她在說我，斷頭女是她給我的綽號。
我楞了一下…
小霧，我再也不能上網了。
然後默默的說著。
「厚，又斷頭，她到底要開幾個頭啊！！」小霧氣憤的看著螢幕，又說。
我湊上前，發現小霧居然是在看我的小說，我還沒寫完的小說。
有一絲愧疚，我答應小霧會把這篇寫完給她看的。
小霧，這篇，真的要永遠斷頭了。
我看著小霧，想和她說說話。
我看著小霧的狗，有點想摸摸牠。
我看著小霧擱在電視機的日劇，想到，那部日劇我也還沒看完。
突然發現，我有好多想做的事情。
但是，我全都不能做了。
因為，我死了。
我在小霧家飄了飄，最後又飄到了小霧身邊。
嘆口氣，看了小霧最後一眼。
「死神，我想走了。」我對著空氣喊著。
果然，話都還沒說完，死神又冒了出來。
「這麼快？」他拉起我的手，「現在呢？現在又想去哪裡？」
我搖搖頭，真的不知道要去哪裡了。
「有沒有男朋友？看看男朋友？」死神的意見很多，也許，他發現我後悔
的成分還不是很多，所以硬拉著我，想讓我看一些我會後悔的事情。
「沒有。」我搖搖頭。
「暗戀的？」他又問。
我再度搖搖頭。
「呃……」死神也沒輒了，「真的沒有什麼想見的了？」他仍然不死心。
我想了想，突然想到一個人。
很模糊的影子，很模糊。
但是卻是實實在在的出現一個人。
「哦，我就說吧，一定有喜歡的人的，」死神高興的飄了起來，「走吧，
我們去看他。」
我還沒來得及說不。
他又一晃。
這一晃…
我們又飄洋過海的來到另一個國度。
這一晃。
晃到了我好久沒有來的國度。
我看到了熟悉的舊金山大橋。
天啊……
我們，真的來到美國了。
我還沒看清楚紅色的舊金山大橋，就又閃到了這一棟豪華的大宅前面。
我們真的來了。
真的來到他家了。
死神鬆開我，「還是一樣，你隨便看看，看完再叫我。」然後他似乎也對
這棟宅子很有興趣的開始到處亂飄。
我遲疑了一會，終於還是飄進了這棟大宅的屋內。
六年沒來這，我差點找不到他的房間。
我飄了好久，闖進了好幾間空房間，才在二樓的轉角處找到了他的房間。
飄了進去，我幾乎是秉住了呼吸。雖然說我已經沒了呼吸，那種心情還是
像秉住呼吸一樣的七上八下。
房間裡面沒人，很簡單的白色大床鋪。一張很大的書桌，和一個擺滿厚厚
書的書櫃。電腦桌上擺著電腦，床旁邊一張沙發，沙發的對面有著電視音響和
一些配備。
這一切幾乎沒什麼變，就和我六年前來的時候差不多。
我偷偷飄進他的更衣室，裡面掛著他的衣服。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衣服，雖然手像空氣般穿了過去。
我卻還是忍不住竊竊一笑，像偷吃到糖一樣的快樂。
更衣室有他的味道，淡淡的味道，古龍水的味道。
我在更衣室裡飄了好久，希望能在自己身上也沾一點他的味道…
然後，我飄到他沙發上，靜靜的坐了下來。
就像我六年前等他一樣，不敢亂動，不敢亂看，只是靜靜的坐在他黑色的
沙發上。
就這樣坐著。
我卻覺得很滿足。
這是第一次，在我死掉後，我感覺到滿足。
我就這樣靜靜的坐著。
透著落地窗，我可以依稀看見黃昏的晚霞。
我都忘了，我到底坐了多久。
直到那床頭櫃上面的鬧鐘顯示著十點十分的時候，
我才發現，原來已經天黑了。
我並不為他擔心，他一直很能照顧自己。
終於在房間一片漆黑中，我聽到有人開了房門。
我豎起耳朵，心中的感覺比第一次坐飛機還要緊張。
「張嫂，我換個衣服就下去吃飯，謝謝。」他對著他們家的管家說著。
那聲音沒有變，不過聲韻離六年前成熟多了。
我緊張的幾乎都可以感覺到自己在發抖。
「啪」一聲，他打開房內的電燈。
就在他的身影映在我瞳孔裡的時候，我顫抖的幾乎哭了。
一種掉淚的衝動，從我模糊的身體裡衝了上來，差點把我給衝散。
但是，我卻沒有掉淚。
死神說過，死掉的人是沒有眼淚的。
而我，已經死了。
靈魂是不會太傷心的。
因此靈魂沒有眼淚；倘若，靈魂真的哭出眼淚。
那用老套一點的話，就會魂飛魄散。
因為，靈魂是不準有眼淚的。
所以，我並沒有有掉淚。
我靜靜地看著他走進房間，他隨手脫掉了自己的外套，往沙發一丟。
差點打到我。
我很高興的移向他的外套，貼著外套小心地不讓自己又穿過去，有他的味
道！
我開心的貼著他的外套，想去感覺他的餘溫。
脫掉外套，他鬆掉了襯衫上的兩顆釦子，然後似乎很累的把自己跌坐進了
沙發。就那樣分毫不差的坐到了我旁邊。
我看著他帶著倦意的臉，有一股悸動。
多久沒這樣看他了？
我記的是五年。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雖然感覺不到什麼，只是像空氣那樣穿透過去。
卻還是感動的顫抖起來。
他突然一動，旋起腳，側坐的往我這個方向看過來，一隻手稱著頭，就這
樣盯著我看。
我當然知道，他不是在看我。
他根本看不到我。
他看的，不過是穿越過我，後面那扇落地窗外的景色。
雖然如此，在我眼裡，他似乎就是那樣專注的看著我。
像五年前一樣……
被他那樣看著，我幾乎可以感覺到心越跳越快。我也幾乎可以感覺到，臉
越來越紅，呼吸越來越急促。
當然，以上那些都只是我憑著我生前的經驗憑空想想像出來的。
因為，我死了。沒有心跳，不會臉紅，也根本不可能呼吸。
被他那樣看著，看得我幾乎都想哭了。
掉淚的衝動在我體內千擊萬撞，像想把我給衝散一樣。
我好想抱住他，好想和他說說話啊…
我好想你啊。
真的好想好想，連在我跳下去前的那一煞那，我都想到你，都幾乎看到了
你。
沒有眼淚的悲傷是很難過的。
就像我現在一樣，心像千百條皮鞭抽過一樣的疼和麻。眼框像著火一樣的
燙，卻一滴眼淚也掉不出來。
我的悲傷和思念找不到方法發洩。
只能在我體內衝擊著，我幾乎是秉著氣，才能壓制住那股強烈的衝擊。
我連動也不敢動，小心地看著他。
怕一不小心，閃了神，武裝就會瓦解，那衝擊就會把我打垮，把我打個魂
飛魄散。
我們兩個像比賽一樣的看著對方，只差他沒感覺，我卻像在火上跳舞一樣
的危險和快樂。
就這樣又痛苦又快樂的看了他好久，直到他動了。
他站起身子，用手扒了扒頭髮，往更衣室走去。
我鬆了一口氣，靜靜地看著他往更衣室去。
他簡單的換上了家居服，走出了更衣室，隨手把燈一關，走下樓。
留下一屋子的黑，和我。
我又再次這樣坐著。
靜靜的等著他回房。
這次他沒有讓我等很久。不過數十分鐘罷了，房間的門再度打開。
他走進房門，坐上了他的書桌，翻開桌上的書，開始專注的念了起來。
而我，就四平八穩的趴在他的書架上，陪他一起唸書。
他很專心的看書，我則很專心的看著他。
看著他的樣子，讓我好滿足。
讓我幾乎忘了，我已經死了的事實。
到了十二點左右，他才伸伸懶腰，離開了椅子。
他轉移陣地的往電腦桌前一坐，打開電腦，他帶上了一副斯文的眼鏡。
我飄到他床邊，趴在床上，看著他打電腦的樣子。
他真是認真，一會看新聞，一會打報告。
兩隻手根本沒提下來過。又忙了好一會，他才站起身子，這次他離開的房
間。
我跟著他下樓，發現他往廚房走去。
餓了嗎？
我悄悄的問著他。
他拿出了杯子，打開櫃子。拿出了咖啡罐、糖和奶精。
咖啡，我也好久沒喝到你泡的咖啡了。
我默默的看著他放了一匙咖啡、兩匙塘和三匙奶精。
看個咖啡在透明的水中掀起一陣顏色，然後慢慢的溶解，消失。我好不容
易平息的情緒，突然又激動了起來。
原來，他還記得那樣的沖泡法。
看著他端著咖啡上樓，我也好想告訴他。這幾年，我也是這樣泡咖啡，就
像他當初教我的方法一樣。
我跟著他後面，隨著他上樓梯，隨著他進了房間。
看著他又專注的看著電腦上的數據。我還是一樣選在靠近他電腦桌的床沿
趴著看他。
他又忙了好一會，才關了電腦，走進浴室。
等他出了浴室，他並沒有立即的走到床邊。
他只是走到書桌前，看著靠著牆壁的一幅畫。
我並不知道那裡有一幅畫，好奇的我飄來起來，飛到他身後，湊上前想看
看他在看什麼。
我楞楞的看著那幅沒被掛上，只是靠著牆壁的畫。
我看對這幅畫，很早很早以前看過。
我也知道裡面的人物是誰。
那個人我再也熟悉不過了。
畫中的人是我。
把我畫下的人是他。
六年前我第一次來他家，他一時興起嚷著要畫一張我的素描。那個下午，
我就坐在落地窗外的陽台，讓他把我畫下來。
沒想到…這幅畫他還留著。
我回頭，看著已經走回床邊他，一股想衝過去抱住他的感覺壓的我喘不過
氣。
我以前常常在想，這六年我都在想著他。
而他呢？他是不是也想著我？
如今我知道答案了…
謝謝你真的那樣想著我…
真的謝謝。
我喃喃自語著。
沒想到，我因為死了，才又看到他。
但我也知道，我再也無法抱住他了。
因為，我死了。
我慢慢的飄向那張大床，悄悄的在他身旁躺了下來。
就這樣貼著他，揣摩著他的溫度。
眼框好痛，心好空。
我想，我真的快萬劫不復了。
我想，我的眼淚真的好像快滴下來了。
死神不是說，靈魂是沒有眼淚的嗎？
為什麼？為什麼我是如此的想哭。
如此的想哭。
就這樣。
我在他這裡留連了好幾天。
每天一出門，我就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等他回來。
他一回家，我就跟前跟後的追隨在他身邊。
他游泳的時候，我就坐在游泳池邊看著他在水裡像魚一樣的穿梭。
他唸書的時候，我就趴在他的書架上面，看著他專心的唸書。
他看電視的時候，我就坐在他身邊，依著他，揣摩他的溫度。
他不管做什麼事，我都在他周圍打轉。
想把這六年來的思念一起要回來。
我想，我這一輩子就這幾天最快樂，也最絕望。
快樂的是，我可以這樣看著他，跟著他，好像他是我的。
絕望的是，我已經死了。他看不到我，也永遠不會是我的。
有幾個晚上，我甚至偷偷的想著，如果能讓我這樣到永遠，即使做一輩子
的遊魂我也願意。
可惜，我這樣的想法終究是不可能的實現的。
就在我看著他走進浴室盥洗的時候，死神冒了出來。
就在我幾乎忘了還有死神存在的時候，他冒了出來。
「你這樣是不行的哦！」死神跟著我坐上沙發，嘖嘖的說著。
「怎樣不行？」他要把我帶走了嗎？我心慌的不知所措。
「你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裡的。」死神飄了起來，繞著屋子，說著。
「我…」我心虛，「我…」
「你很喜歡他啊？」死神指指浴室的門。
我默默的點點頭。
「那，你就不應該死啊！！」死神說。
「喜歡他，和我死了有什麼關係？」我看了看浴室，「我就算活著，也只
能想他，根本見不到他…」
「可是，至少你能想他ㄚ！」死神說著。
我抬頭看看死神，「什麼意思？」我不懂。
死神沒說話，突然拉著我闖進了浴室。
我根本沒時間去想發生了什麼事，就被他拉進了浴室。
「你、你幹嘛？」我慌張的想飄出浴室，他在洗澡ㄚ！！！
「你看！」死神拉著我飄到鏡子前面。
而他也站在鏡子前面洗臉。身上只圍著浴巾。
我幾乎是用偷瞄的，往鏡子一看。
而然，我只看到他。
卻沒看到我們。
我楞了一下，還不太能接受這種看著鏡子，看不到自己倒影的事情。
即使，我知道我已經死了。卻還是不能接受，鏡子裡沒有我的樣子。
「你知道我的意思了嗎？」死神指著鏡子。「你死了，和他是不一樣
的。」
「我…我知道。」我無奈的點點頭。
「你現在能看到他是短暫的，你只是看看你生前的記憶，看完了就得忘
記。等到你走過那扇門，一切就都忘記了。」
這不是我想要的嗎？
忘記一切，忘記我自己。
這就是為什麼我自殺，不是嗎？
這就是我跳下來的理由，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我現在卻遲疑了。
我看著他擦頭髮的樣子，居然遲疑了……
死神很討厭，我明明亂轟轟的，他還一直說話。「你要知道，你會想他，
是因為你的記憶，你也只有這一輩子能想他。」
「你死了，他活著。走過那扇門，你對他的記憶就再也不存在了，再也再
也不存在了。」死神頓了頓，「這是你想要的嗎？」
這是我想要的嗎？
忘了他，是我想要的嗎？
忘了他…
忘了他……
忘了他………？？
「不要！！！」我突然叫了出來，身形一軟往下掉。
「不要對不對？」死神問著。
「不要，我不要忘了他。」我衝往鏡子前的他，想抱住他，卻狠狠穿透
他，栽進了鏡子裡。
我突然像被波了冷水般，愣住了。
原來這就是死亡。
將一切全部忘掉。
碰不到，看不到，到了最後，什麼都想不到。
這就是死亡嗎？
那…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只是…想要告訴他們，我有能力做我想做的事而已。
證明自己，如此而已。
我並不想忘，不想忘了他啊…
「其實，人生再苦，也只有這一程而已，」死神說著，「死了，即使再有
下輩子，你也不是你了。記憶會從新開始，你這輩子的經歷再也不會上演了。
你愛的人，愛你的人，再也不會出現在下輩子了。」死神淡淡的說著。
「記憶再怎麼痛苦，也就是這一程了，」死神說，「我接過那麼多靈魂，
還是不太懂，為什麼你們總是以為死是最好的解脫？為什麼你們可以這樣放棄
記憶。」
「我如果有這樣獨特的記憶，我也不會願意忘記。」他下了總結。
我空洞的望著他。
我不願意忘記他，真的不願意。
我也不願意忘記和小霧在一起打鬧的日子。
我也不願意忘記我寫過的小說，和寫他們的心情。
我不想忘記春天風吹來的時候，那暖暖的感動。
有好多我不願意忘記的事物。
好多。
「後悔了嗎？」
「我……」
「如果，你能再活一次，願意嗎？」死神看穿我的嘴硬，換句話說。
「我…」我遲疑著。
「數到三給你決定，」死神不高興了，「一、二、…」
「我願意，我願意！！」眼看著三就來到了，我急忙大吼。
「嘻嘻，願意就好。」死神拉住我。
「等等，」我掙脫開死神，「我再看看他。」
我知道，這一走，即使我再活了，也不可能再看到他。
我選擇活下去，留住想念他的心。
也許不是唯一的選擇，但是，我相信，會是最好的選擇。
他回頭了，望了一眼浴室，往我這個方向看來。
我深深的看著他，把他記住了。
再見了，這次真的再見了。
我忍住想哭的衝動，閉上眼睛把手交給死神。
再度睜開眼睛，我又回到醫院裡。
想到再也看不到他，心理一陣無力，連飄都飄的東倒西歪。
死神拉著我，一樓一樓的往上穿。
「咦？？那傢伙呢？」死神突然放開我的手，衝進了加護病房。
「天使？你在哪裡？」死神荒著亂亂轉，上下的飄著。
「嘻嘻，你來晚了。」天花板上露出了一個臉。
「魔鬼？你怎麼在這？」死神板起臉，瞪著那張笑臉。「你把天使怎麼
了？他的身體呢？」
「天使？你說那白色翅膀的傢伙？」他露出黑色的翅膀，「你不會看地上
的東西嗎？」
我和死神一起往地上看。
一些白色的羽毛，散亂在地上。
那是天使的羽毛，我記的，他有白色的羽毛。
「魔鬼，你幹麻了？」死神一生氣，手一揮把黑氣噴到魔鬼臉上。
「喂喂，你別太過分，」魔鬼拍拍翅膀擋掉那股氣，「我們來取身體，天
使囉哩囉唆的，我們只好把他拎回去門那邊，誰知道他居然動粗！！你看，我
還被他抓出痕跡。」惡魔到也不服的叫著。
「你們取走了他的身體？」死神大吼著。
「有什麼不對？」惡魔吼回去，「他已經死了！！就該往門那邊去，平什
麼還有第二次機會選擇？」
「你…你…」死神結巴了。
「我什麼？」惡魔得意了，「我的工作本來就是破壞天使，誰叫那笨蛋不
早點回到身體裡。不跟你們說了，我走了。」惡魔一晃，消失在天板上面。
我楞著聽他們的對話。
我的身體…被取走了？
什麼意思？
我回頭看著死神，疑問著。一股寒意從我腳底竄起。
「你…你的身體，你的身體…」他支支吾吾。
「死了？」我替他說下去。
「嗯……這下，你、你不能…後悔了…」
這代表，我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
我無力的掉落在地上…
我真的……死了。
而這次，我…我是全死了，死透了。
不是，死一半了。
我、真、的、死、了！！！
那股我一直壓抑的悲傷感覺，又再度冒上。
衝得我終於支持不住，我開口喊著，「我不想死…不想啊！」
眼淚，掉了下來。
靈魂不是不能流淚的嗎？
為什麼，我這次真的掉淚了…
「ㄚ，你不該有眼淚的，不能哭ㄚ！！」死神更荒了，可是他再怎麼慌，
也無法阻止那眼淚從我眼框掉落。
眼淚像火一樣燙過我的臉頰，割開我本來就薄弱的軀體。
我可以看見，混濁又透明的我，開始變得越來越透明，隨著越來越多的眼
淚，我可以看見我自己變成縷縷白煙，慢慢的消失。
我不在意的掉著淚…
模糊的看著死神胡亂揮著手。
我能看見的東西越來越少。
身體變得越來越薄，更多的白絲從我身體冒了出去。
我這次真的死了。
我腦海中的最後一句後悔還沒來得及說。
隨著最後一滴淚珠滾落。
我也消失了。
再也不能後悔，
就這樣，真的
死了。
孔鏘！
一個啤酒罐從六樓掉了下來。嚇著了睡在路旁的野狗。
凌晨三點四十九分，路上沒有行人、只有零星的車輛。
往六樓看，有人正站在護欄上，兩手張開像隻想飛舞的蝴蝶。
誰都看得出來，她不是蝴蝶，她也不是賞月。那種姿勢，擺明著她要自
殺。
「喂，換你上去了。」
「你是死神，該你去吧？」
「喂喂，你是天使耶！」
「天使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比你多了這兩隻笨重的翅膀。」
「呦！不知道是誰當初要死的時候還直吵著要天使來接引咧？」
「………」
沉默了一會，死神開口，「對不起…不是…故…故意刺激你的…」唉，他
這結巴的毛病還是沒改。
「算了，一起上去吧。你先出馬，不行再換我來。」
「好吧。哪我先上去了。」死神說完飄了一飄，筆直得升上了六樓。
看著黑影消失在六樓頂，我拍了拍背上的白色大翅膀，笨重的往六樓的另
一角飛去。
嗯？
幹嘛？懷疑啊？
沒錯，你現在想的就是我現在想的。
我變成天使了…
以為我死了嗎？
沒錯，我也以為…自己死定了。
眼淚流下來那煞那，身體像著了火。
慢慢的消失、慢慢的蒸發…
那一瞬間，我真的以為，我死透了。
徹徹底底、裡裡外外、死透了。
※ ※ ※
白色的霧瀰漫著。
花了很久很久的時間，像似拼圖。一塊一塊的拼起來般，我慢慢的回覆知
覺。
睜開眼睛。
睜開眼睛？
我嚇了一大跳，我不是死了嗎？
眼淚劃過開我身體的痛楚我還記得；死神慌張的大叫還在我耳邊沒散。
我眨眨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難道說，我根本沒死過？
這個念頭剛閃過，我急忙低頭看看自己。還是一樣，半透明的身軀，混濁
的透明。
我嘆氣了一聲，沒力的掉了下來。
沒有人，或者說，沒有死神、沒有天使、沒有魔鬼。
連隻鬼都沒有。
這看似白色無止盡的霧中，只有我。
這是什麼地方？
我飄著，問著自己。
我當然不知道…
我只能無力的飄著，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飄了多遠。
周圍的景緻都一樣，都是白色的霧。
若不是我確定我還有在飄，我會以為我一直在原地不動。
飄著。無力的飄著，我開始感到寂寞。
無比的寂寞和孤獨。
死後至少還有死神陪著我。
現在，只剩我一個。
不知道再度飄了多遠，我開始害怕了。
我止住了行動，處在原地。慌張的左看右望，還是一樣無止盡的白霧。白
霧像要吞噬我一樣，看不到盡頭。
還要飄多遠？才能飄出這裡？
這裡又是哪裡？
我真的很害怕，害怕到我可以感覺到我模糊的身子正在劇烈的顫抖。
說不定我該往回走…也許，那裡有人接引我。
回了頭，我想回到我回覆知覺那煞那的地方。
只是，回頭和不回頭有什麼差別？到是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沒有東西南
北、沒有左右上下。只是白茫茫一片。
白茫茫的一片…
突然間我覺得好喪氣，好累。
我停止漂浮，讓自己掉了下來。想躺一躺，不想再飄下去了。
我像躺進床鋪一樣的讓自己慢慢掉落地面，慢慢的。
突然間，我的背部碰到了一樣奇怪的東西；那種感覺，就像突然間坐下，
然後發現自己坐在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尾巴一樣怪異。
我急忙一個翻身，想看看我背上到底怎麼了。
這一看，我真的差點昏倒。
媽啊！！
那是什麼東西？
小小兩片像鳥一樣的白翅膀居然四平八穩的「長」在我背上？！
牠們不像我看到那金城武天使的翅膀那樣大、那樣美麗。
不過兩片比巴掌大一點的翅膀。我還是幾乎要扭斷頭的用力往回看，才能
發現他們的存在。
他們是如此的小，如此的輕。也難怪我飄了大半天都沒發現他們的存在。
但是，天阿！！真真實實有兩片翅膀長在我背後啊！
翅膀？
我居然有翅膀？
我像個陀螺不停的轉圈，不停的繞著，想看自己的翅膀。
我現在的樣子簡直就像小狗追著自己尾巴跑的蠢樣。但是，任誰的背後冒
出一對翅膀都會和我一樣的恐慌吧？
轉累了，追累了。
確定那對翅膀真的存在，我又再一次無力的掉落。
我動了動翅膀，拍了拍。
感覺很奇特，不用什麼力量。就像我要晃晃手指一樣的輕鬆。我卻能感覺
到翅膀隨著我的意念拍了拍。
我鼓著翅膀，拍阿拍。
突然間，我覺得這一切真的很荒唐。
荒唐至極，荒唐到讓我想笑。
拍著翅膀，我飄了起來，到處亂飄，邊飄邊大笑著。
像似要發洩什麼一樣，我用盡全身的力氣拼命的拍著翅膀。
老天真是愛開玩笑。
先讓我死了不徹底，再來讓我後悔半死以後又把我的希望打破。打破以後
又把我丟進這不見鬼影的鬼地方，然後又送給我一對翅膀？
「阿哈阿哈哈哈…」我狂笑著，拼命的鼓動著翅膀，拼命的飄著。在這不
見盡頭的白霧了胡亂的闖著。
笑著，拍著，飄著。
「你真的是很奇怪的人。」
嗯？
就在我把自己搞的很累很累的時候，一股熟悉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了過
來。
我楞了一下，才又大叫，「死神！！死神你在哪裡？？」這聲音我在熟悉
不過了。
是死神！
我從來沒想過，看到死神會是如此高興的事情。
我急忙到處看著，想找出死神。
「在這啦！」死神又開口說話了。
「嗚，死神…」當我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在眼前出現的時候，我差一點又
哭了。
終於…在這個一個鬼影子都沒有的鬼地方，我有伴了…
「你這人真是奇怪。生前思想跟人不一樣。死後脾氣又倔的很，現在變天
使看起來卻有點像瘋子。」死神晃到我前面懶懶的說著。
「死神，你看我背後長出一對翅膀…咦？你說什麼？」我破不即待的轉過
身秀著自己的翅膀。等等…天使？
死神說我變天使了？
「你當然有翅膀啊…」死神說，「你現在是天使了嘛。」
「我怎麼會變天使？」我好奇的問著。
「嗯嗯…」死神敷衍著我，飄到我背後，雖然極力想掩藏，卻還是露出那
一臉好奇的樣子摸摸我的翅膀。
「別碰啦！！會癢啦！」我轉了個身，「快告訴我，為什麼我變天使
了？」
「嘻，你的翅膀好小，好可愛…咳。好啦，別瞪我啦，我跟你說就是
了…」死神繞了我一圈，「還記的那被魔鬼打昏的沒有用豬頭嘛？」
我點了點頭，當然記得，那個長的像金城武，卻沒把我身體看好的天使。
「他退休了。」死神一雙眼睛還是盯著我的翅膀瞧，「你剛好是他第一千
個任務，所以他選擇退休了。去了門的另一邊了。」
「那關我什麼事？」
「沒替你看好身體讓他覺得很不好意思，所以他把力量給你了。」死神解
釋著。
「所以…我變天使了？就因為他不想當天使了？」我睜大眼睛，不敢想
像。
「你哦，要感謝他啊！叫你不可以流眼淚你還掉眼淚…害我差點嚇死
了。」他有點生氣的說著，「要不是那豬頭天使把力量給了你，你現在就真的
消失了！」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我真的死了。只是，又活了。換了另一個樣子
活了。
「走吧！」死神又拉起我，這次我卻能實實在在的感覺到他的手。
「去哪？」我傻呼呼的讓他拉著我，看著他很有方向感的在這一片大霧中
肯定的往前方飄去。
「去報到了，新任天使！」死神轉過頭來，笑了笑。
再一次，他的笑讓我雞皮胳撘又再次立正敬禮。
就像我第一次看見他笑的時候。
只是…那一次，我活著。
這一次，卻永永遠遠的死了。
「哇！！！」殺雞的叫聲從屋頂上傳來，「天使，接好她啊！」
翻了個白眼，咻一聲，我拍了拍翅膀，往六樓跳下來的人影飛快的衝去。
一個轉身，跳下來的女人就被我抱著滿懷。
然後我抬頭，就看見死神那沒用的傢伙又垂頭喪氣的從六樓飄下來，飄到
我身邊。
「又失敗了…」他垂頭喪氣的哀嚎。
「你、真、的、很、笨！」我接著懷裡昏死過去的女人，拍著翅膀飛到了
六樓，邊飛邊瞪了死神一眼。
「我哪知道她一看到我就兩眼一翻，跌下去了？」死神無辜的說著。
「在她眼中你八成是白骨精吧！」放下了女人，我飛到死神身邊，「怎麼
你出馬的任務沒一個成功的？」
「你還說！你還不是一樣，當初我講到沒口水，你還不是一樣照常跳…
下……」死神看到我不怎麼好看的臉色，立刻又噤聲，「對不起…我又…」
「算了啦，算了啦！」我揮了揮手，「都死了幾年了。早習慣了。」
「唔…」死神依舊一臉無辜。
「現在她要怎麼辦？」我指了指地上的女人。我們的第五百八十一個任
務。
「等她醒了。再勸她不要自殺吧…」死神撐著下巴無奈的說著。
「唉…他們都不相信…死後一定會後悔…」我被上的翅膀無力的垂下來，
跟著死神一起嘆氣。
「問你自己阿，當初你…也…」再度感受到我的白眼，死神趕緊拗話題，
「其實，今天夜色不錯…」
我給了他一計衛生眼。
看著昏死的女人，我想到不知道多久以前的我。
那個還活著的我。
記憶早就模糊了。死了多少年，我生前是做什麼、愛過什麼、恨過什麼。
早就都模糊了。
只記得我活過…曾經活過。
這樣而已…
初當天使的時候，死神就告訴過我。我的記憶會隨著時間而慢慢消失，就
像我背後的那對翅膀會慢慢的長大一樣。
一開始我還很鐵齒的不信。我每天努力的回想著我活著時候的樣子，我活
著時候所做過的事情。
但是記憶還是像抓在手裡的沙一樣，一丁點、一丁點的消失了。
到了今天，我背後的翅膀已經變的又大又美麗。比起同任的天使還要漂亮
多了。
而我的記憶，也隨著翅膀長大的比例，早就模糊不清了。
有時候我常常會在天使花園晃著，然後問自已…
我真的活過嗎？
我愛過誰嗎？
又恨過誰？
問著問著，就會覺得有一股酸酸的感覺。
人類的解釋是，當ＨＰ質小於七的時候，就會有液體從眼裡滾出來。
俗稱──眼淚。
天使沒有眼淚的。
即時再悲哀，ＨＰ質變成負一百，我也哭不出來。
每當心裡酸酸，我就會更努力的去回憶著我的記憶。
努力的想回味當初活著的那份感動。
我越努力去想，回憶流失的越快。從我手上溜掉的記憶越多。驚覺到這點
後，有好一陣子我都不敢去想，怕一想，就又會丟掉一些。
但是，一不想。就又慢慢的忘…
哪種感覺，真的是說不出來的徬徨。
有看過不快樂的天使嗎？
我就曾經是一個。每天拍著那對小小的翅膀，在花園裡飛著，無助著。
「你這樣是不行的哦！」傷心難過了一陣子後，死神突然出現了。他黑色
的衣服在白色的天使花園裡顯的格格不入。
「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坐在鞦韆上，無力的問著。
「來看你啊！」死神一屁股跳上我旁邊的鞦韆，「你們這還真舒服。」
我看著死神，酸酸的感覺更濃了。很後悔…真的很後悔…
「其實…我也活過。」死神突然說。
「嗯？」我驚訝的抬頭。
「很久很久以前…」死神歪著頭，「我曾經活過。」
「你…怎麼死的啊？」我問著。
死神搖搖頭，「忘了…」他看看上面，「久到連自己都忘了。」
我們兩個沉默了一陣。
「我想，我以前一定也像你這樣，天天想著活著的事情吧？」死神轉過頭
來說著。
我看著死神，茫然了。
他連自己以前的感覺都忘了。他到底死多久了啊？
「你都不難過自己死掉嘛？」我問著死神。
死神想了一想，「也許吧。不知道，過了太久，早就記不清楚了。有一天
你會跟我一樣的，忘了，什麼都忘了。忘的一乾二淨。乾淨到，你會以為你根
本沒活過，你一生下來就是天使。」死神哇拉拉的毛病沒改，他說了一堆，我
只是喪氣的垂下頭。
我不想忘。
不想忘記…
「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得。快快樂樂當我的死神，你也該快樂啊！反正
記憶一定會消失的。不要在傷心了，當個快樂天使吧。」死神拍拍我的肩膀，
柔聲的說著。
死神在安慰我嗎？
那個無厘頭的死神在安慰我？
「好啦！你看我幫你接了一個任務哦！」死神飄了起來，「從今以後我們
就一起去勸那些想自殺的人別自殺。」
「這是哪門子的任務？」我無力的問著。
「嘻，這個任務可以讓你有多一點機會回去人間看看啊。你看我對你多
好。」死神眨眨眼笑著。
我也笑了…
是啊。
過去了。
都過去了…
只要我記得…我曾經活過，那就好了。
不是嗎？…
就這樣…我飛著，和死神一起完成任務。
一起勸說著那些想自殺的人不要跳下去。
時間就這樣過了好久…好久…
好久…
「喂！」死神推了推我，「她快醒了！」
「唉，又要長篇大論了…」
「唔…」女人緩慢的睜開眼睛，然後害怕的看著我們，「你…你是誰？」
「你好。我是天使，」我給他一個最燦爛的天使微笑，「他是死神。」我
指了指用黑色披風把自己蒙起來的死神。
「我們希望你不要自殺！」異口同聲，我和死神一起說著。
夜很黑…
風很大…
路上有幾隻野狗跑著。
然後…我們的第五百八十一個任務，很肯定的搖搖頭，「不要勸我了，沒
什麼值得活著。」
夜很黑…
風很大…
路上的野狗跑著，叫著。
看著女人堅定無比的眼神…
我想…
很快，我就會有第五百八十二個任務了。
【死神有約 完】
如果你曾經有輕生的念頭,請好好想一想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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