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領域的討論品質不佳，這不祇是美國的問題，在台灣也一樣，民眾對媒體愈來愈沒有信心；觀眾把電視論壇節目的「談話頭」們的爭辯當娛樂；BBS上祇見不同政治立場的相互辱罵；公共領域中學者的光環也很快被政治鬥爭消磨掉。到最後民眾要相信誰？
文/顧爾德 [email protected]
誰是公共領域中有影響力的知識分子？在報紙接受訪問的學者？在雜誌寫評論的專欄作家？常上電視論壇節目的「談話頭」（Talking Heads），還是暢銷書作家？而公共領域中這些意見領袖，到底是為民眾提供的是知識、共識，還是娛樂？
• 波斯勒用供需定律
將輿論意見當財貨
美國著名的法官、芝加哥大學法學院的經濟與法律研究高級講師波斯勒（Richard A. Posner）出了一本書《公眾知識分子》（Public Intellectuals: A Study of Decline），批評這些常在美國輿論媒體上發表意見的知識分子，這本書立即引起一些「公眾知識分子」的反彈。
波斯勒本身就是個美國知名的「公眾知識分子」，經常寫評論、接受訪問，他的書也很暢銷。他在新書中說，寫這本書的幾個重要動機包括：在柯林頓彈劾案中，他發現意見領袖在公共領域內提出的評論水準是如此低；接著1999年，紐約市立大學保守派歷史學者辛美法柏（Gertrude Himmelfarb），出版了一本 ONE NATION,TWO CULTURES，這本書在指控60年代的反叛文化，造成了美國社會價值與道德的沈淪。當時，波斯勒為《紐約時報》寫這本書的書評，他認為辛美法柏書中種種論證都過於膚淺。之後，他又參加微軟被控反托拉斯法的調處，他發現在這個複雜的法律與經濟案件中，「公眾知識分子」對大眾提供的見解也是如此膚淺。
於是波斯勒開始思考：為什麼這些公共領域的意見領袖會提供這些膚淺的意見給大眾；而對大眾而言，他們對「公眾知識分子」的需求是什麼？波斯勒就用經濟學上的供需定律，把公共領域中的輿論意見當做一種財貨，「公眾知識分子」是供應者，大眾是需求者，他用這個市場模型來分析公共領域中評論意見的供需平衡。
依市場供需定律，可以推論出幾個簡單的結果：如果需求不變，降低供給成本，就等於降低產品價格、需求量也會提高。如果保守派的意見比較吃香，自由派、左派可能自右轉，提供符合市場需求的產品。
波斯勒認為，一般大眾對輿論意見的需求，不祇是資訊性，也包括娛樂性，還有對社會的團結共識的需求。公眾大多祇需要一些立即的意見，來做為對時事判斷分析的依據，供應商也祇要提供快速的產品。拜媒體蓬勃發展之賜，讓這類產品的生產成本降低。供應者太多了，讓消費者目不暇給，大家也不會去在乎品質。
依波斯勒的分析，這種市場機制是失靈的，因為這個市場對產品品質沒有一套嚴格的控管，而大眾對品質的要求也不強，因此市場上出現儘是一些速食型、沒有深度的產品。
• 波斯勒的量化分析
許多人不以為然
這本書引起反彈的最大原因，是書中一張統計圖表，這張表羅列出美國前100名的「公共意見供應商」，也就是「公眾知識分子」。
波斯勒是利用Google搜尋引擎、Lexis-Nexis 資料庫來調查，在1995到2000年間，哪些人的名字在各期刊和報紙出現最多，以及他們被學術著作引用的多寡，藉這些資料來判斷誰是最有市場的「公眾知識分子」。
排行榜第一名是季辛吉，第一百名是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史蒂格勒（George J. Stigler）。這個排行榜引起許多反彈，有人批評這種做法不夠周延，例如許多有影響力的編輯，自己很少寫文章或出書。《新聞周刊》著名的評論家布魯克斯（David Brooks）在《紐約時報》寫這本書的書評時，有點反諷地說，他懷疑自己有沒有資格評這本書，因為布魯克斯排名八十五名，比波斯勒第七十名的排名低。
波斯勒的量化分析，許多人不以為然，認為在公共領域中，不祇知識分子，一般公民的意見表達都不能用簡單的量化分析求得平衡。不過，波斯勒倒提出一個值得討論的觀點，他認為美國「公眾知識分子」品質低落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美國大學的學術分工制度。
• 學院界視野不夠廣
媒體界思考不夠深
他認為美國學院的知識分工，讓學者們祇專注於一個很小的領域，他們在自己領域中深入研究，可以提出深刻的見解。不過，當他們涉入公共領域中，由於知識不夠廣，祇能就自己有限領域的知識企圖分析整個社會，他們頂多祇能把學術語言翻譯成大眾聽得懂的語言，對一些似是而非的觀念提出學術上的反駁，他們無法為大眾提出一個宏觀的見解。此外，這些學者在媒體上發言之後，似乎不需要受到「消費者基金會」的規範，放完炮就走，說錯了也沒事。
波斯勒指出，像海耶克、哈博瑪斯、阿宏等影響深遠的「公眾知識分子」都不是美國學院訓練出來的。此外，波斯勒對一般專欄作家、非學院中的知識分子不大看得起，他把公共領域討論水準的提升主要寄託在學院中的知識分子。他認為就是因為缺乏真正有學術性、又宏觀的公眾輿論，讓這個「市場」品質低落。這樣的看法當然無法讓布魯克斯這樣的大牌專欄作家滿意。
學院中的知識分子視野不夠廣，媒體界的知識分子思考又不夠深，那麼誰才是最有資格對公共領域發言？紐約大學新聞系教授波音頓（Robert S. Boynton）就嘲笑說，依波斯勒標準，大概祇有像他一樣的法官才有資格發言。
公共領域的討論品質不佳，這不祇是美國的問題，在台灣也一樣，民眾對媒體愈來愈沒有信心；觀眾把電視論壇節目的「談話頭」們的爭辯當娛樂；BBS上祇見不同政治立場的相互辱罵，沒有議題討論；公共領域中學者的光環也很快被政治鬥爭消磨掉。到最後民眾要相信誰？波斯勒提出了問題，但他的分析與答案卻不能讓人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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