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與學術的分際、知識與社會實踐的關係,左派、右派,進步、保守各有不同理想狀態,各方說法也各有擁護者。有些學術口號與外衣下包藏的是政治動機,至於政治口號與實踐背後,有多嚴謹的思想?那就要自己去讀讀他們的著作了。



文/顧爾德 [email protected]



最近學術界非常PC,在美國是這樣,在台灣也一樣「政治正確」。

6個月前,哈佛大學來了一位新校長桑莫斯(Lawrence Summers),桑莫斯來頭不小,過去是哈佛經濟學教授,擔任過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也做過過柯林頓政府副財政部長,後來升任財長。民主黨政府下台,桑莫斯重回哈佛,並擔任校長。

桑莫斯相信(至少從言行中表現出是相信的)經濟人的理性可以為人類社會帶來不斷的進步、成長,他不贊成環境生態優於經濟發展。他認為環境汙染與經濟發展可以用經濟學的科學方法取得均衡,生態不是神聖不可侵犯,而是和其他經濟利益一樣,可以轉換為方程式中的X、Y、Z變數,如果汙染造成的損失小於其他經濟效益,污染是可以接受的。

基於這種樂觀的想法,1991年他在世銀工作時提出一個大膽的主張:把有毒廢料向低度發展國輸出。他的理由是,像非洲這種地廣人稀的地方,污染程度非常低,人民平均壽命又短,所以把廢料倒在這種地方比較符合經濟效益。

桑莫斯的主張引起不少第三世界國家的不滿,92年春天,當時巴西環境部長、著名的生態專家盧森伯格(Jose Lutzenburger)為此寫一封信和他大吵,說桑莫斯讓世銀信用掃地,如果他這種人留在世銀,世銀這組織乾脆消失不見算了。

不幸的是,兩人吵完架,世銀依然存在,倒是盧森伯格自己不久就消失不見了──巴西政府叫他下台;桑莫斯卻獲得柯林頓政府青睞,到財政部當副部長。盧森伯格繼續在關心經濟發展對生態的破壞,下台後的桑莫斯則在推動市場經濟的全球化。

• 政治正確主導一切

去年桑莫斯當了哈佛校長,他依然看不慣一些主張激進路線的人,不幸的是他這次不是招惹到第三世界貧窮的短命鬼,而是一個有影響力的美國黑人──哈佛非裔美人研究系教授魏斯特(Cornel West)。

魏斯特是標準的「學院左派」,相信馬克斯主義,認為學術社群是受白人統治階級宰制,黑人頂多祇能模仿白人。他指出,若不打破現有的階級、族群結構,黑人的未來永遠是悲觀的。魏斯特的主張吸引許多年輕黑人的認同,他出過十多本書,其中不乏暢銷書。

魏斯特這種激進的主張,當然和桑莫斯那種自由競爭會帶來發展的自由派想法相扞格。桑莫斯也看不慣像魏斯特這種激進行動家,常會跑出校園去做一些不像學者該做的事,包括搞政治運動,他去幫紐約的黑權運動領袖Al Sharpton,去做前NBA明星Bill Bradley參選總統時的幕僚。不過,魏斯特的外務中最讓桑莫斯不自在的是,去年9月居然去出版一張黑人饒舌音樂CD「Sketches of My Culture」。──新英格蘭貴族大學的教授唱饒舌歌,「白人統治階級」校長怎麼聽得下去!

於是去年底桑莫斯把魏斯特找來談話,告訴他要專心學術,不要在校外做太多外務,還說他在黑人研究概論課成績放水。魏斯特這門課是哈佛最受歡迎的課之一,他也的確給一半以上的學生高於A-的成績。
兩人這段談話經魏斯特傳播出來,變成哈佛、甚至美國的大新聞──這不是個學術議題,不是魏斯特是否專注於學術工作的問題,而是個政治問題。問題演變成一個當過美國財政部長的「白人統治階級」,對一個「被壓迫黑人階級」的思想導師「恐嚇」。這是個「政治正確」問題。

魏斯特揚言走人,而普林斯頓大學也火上加油,要把他和哈佛非裔美人研究系系主任,這個領域的大師級人物蓋茲(Henry Louis Gates Jr)一起挖走。另一方面,哈佛校園內也傳出不滿蓋茲、魏斯特的聲音,說他們霸占資源,杯葛拉丁美洲裔研究系成立。

• 學術包藏政治動機

很明顯地,這個問題已經完全政治化。如果說在華盛頓打滾多年的桑莫斯不懂政治,對魏斯特的規勸完全基於學術規範的考量,沒有人會相信;另一方面,對魏斯特這樣的左派知識分子而言,政治工作與學術工作本來就是不可分的「實踐」,他當然把這個議題導向政治──至於學術工作是否有些分際要謹守,這個問題他當然是低調避開。

這個發生在美國的「學術政治」和台灣最近「北社」批教育部長曾志朗很像。曾志朗當初否決「通用拼音」,主要不是學術考量,而是因為台北市的馬英九與林正修砲聲隆隆批他;「北社」成員雖然多來自學術社群,但這次選在這個時機批曾志朗,還拿出李登輝的尚方寶劍,根本擺明就是政治批鬥。

政治與學術的分際、知識與社會實踐的關係,左派、右派,進步、保守各有不同理想狀態,各方說法也各有擁護者。即使不做價值判斷,這兩個故事至少讓我們看清楚一點:有些學術口號與外衣下包藏的是政治動機,至於政治口號與實踐背後,有多嚴謹的思想?那就要自己去讀讀他們的著作了──相信這些教授、博士們都有不少豐富的思想學術作品做為他們實踐根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