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現在網路上流行的,或者是書局熱賣的,應該都是纏綿悱惻以及神奇魔法之類的小說
像這篇的文體大都被遣到角落,但是我還是想寫,因為覺得比較貼近生活,可以看得到,感受得到,至於能不能夠得到認同或迴響,我想------試試再說!
老樹(1)
灰白的雲盤的很低,捲捲滾滾,像放了幾天翻翹又難看的魚鱗。
風颼颼地從腳下鑽過,割過畏縮的心再回頭笑弄。天寒地凍,蘭姨的背脊卻濡濕好大一片。汗順著斗笠縫隙滑落,從下巴滴到三輪車的把手,在鏽斑斑的鐵管上拓染一珠黃褐色的痕漬。清淡到可憐的三輪車似她空洞的眸子,帶著些許希望在清冷中翻轉,還有,那陪她走過的古老灰濛天空。
扭扭醫生說氣血不通的頸骨,習慣性地旋轉自製的搖鼓,噠、噠、噠的聲音立刻為蘭姨的嘶吼伴奏,音律在蕭瑟中刺向過路人的耳膜。
「有壞鐵,報紙通賣嚜!」
剛甦醒的城市穿著薄紗睡衣,三輪車是睡衣上的斑漬,從裙擺,染到袖口。
「阿桑,報紙賣妳啦!」
朝聲音的方向看去,一名少婦正哆嗦著身軀在騎樓下對自己招手,身旁半人高的舊報紙在風中啪噠啪噠地掀起又落。
蘭姨笑了笑,將車頭扭個四十五度彎,右手抓住煞車把左右搖晃,喀、喀、喀的聲音昭告後方行人三輪車的主人生活開始有了著落。
「阿桑,一斤多少?」
「阿桑賣無錢啦!報紙一斤有兩塊哦!」
微黑的臉孔溢出和藹的笑顏,像灰暗畫作中的一朵玫瑰,雖然讓人感覺不太搭調,卻是點出靈魂的精髓。
蹬下車,蘭姨的形態看起來像在對少婦鞠躬致禮,其實是她無可奈何的軀體,那痀褸的背已經讓她駝了好幾年,臉上的風霜也不是最近這幾天,至於手背上的疤痕看起來應該掛在心頭很久遠。
「二十八斤喔!------二十八斤是------」
蘭姨伸出手指用自己懂的方式換算,少婦微笑,說:
「阿桑,是五十六塊!」
「對!對!」蘭姨也笑:「還是少年人頭腦卡好!」
顫顫地從腰間解下一只黯紅小包,拉開拉鍊,從裡面掏出一個污黃卻折得整齊的塑膠袋,攤開塑膠袋,裡面又出現一個同樣污黃卻可以看到銅板的塑膠包。
蘭姨慢慢地攤,少婦慢慢地等,兩個人都不急,反正陽光還沒有那麼快讓人暖和!
細心數了一遍又一遍,終於將錢交到少婦手中,少婦微笑,伸手接下餵豬公的飼料。
「天氣這麼寒妳還出來收舊貨啊?」
「沒法度啊!時機歹歹加減賺!」
彎下腰,用漲紅的臉把兩綑舊報紙丟到三輪車的貨架上,拍拍雙手,抹抹額上的汗,蘭姨再次投給少婦微笑。轉身,使出力氣推動三輪車,三個輪子開始轉動,瘦弱的軀體映在地上變成弓形。推了幾步,蘭姨一蹬一蹬的躍上座墊,扭扭屁股擺正姿勢,抽出搖鼓,扯開喉嚨,對著寒冬再次叫喝:
「有壞鐵,報紙通賣嚜!」
風凜凜地從車下穿過,在她身後化成一股小旋風。
清晨的廟口,一群人縮成一團對抗坎入心底的寒冬,有的閒磕牙,有的無神地望來來往往的車陣點頭。
塵埃,從廟簷剝落,雪似地漫遊。
「蘭姨,早啊!」
「早啊!」擣動瘦小的脖子,順勢踩煞車將速度減慢。「按怎?今天好嚜?」
「歹!」陳仔憋起嘴搖搖頭。「蹲歸透早攏沒人來叫工,阮看吶,再這樣下去要出國作台勞了!」
「唉|時機歹也是沒法度的代誌!」蘭姨感嘆地搖頭,雙眼滲出無奈地四下搜索:「有沒有看到阮阿明?」
「時機何止歹,以早來這裡馬上就有人來叫工,現此時十天八天沒人來叫工是正常的代誌!」沈仔縮著外套走過來,說話的口氣跟他的身體一樣欷噓。
「大環境差大家攏不好!」蘭姨輕輕點頭,眼睛又四下搜索:「有沒有看到阮阿明?」
「啥米叫做大環境差?騙哮耶!」陳仔扯闊喉嚨忿忿地開始發表每天都會朗朗上口的高論。「那些政府官員吃飽太閒整天鬥來鬥去,有誰宰佯找無頭路的辛苦?」
「是啊!是啊!」廟口,老樹,還有一群圍著的哆嗦,蘭姨忍不住又開口問:「今早有無看到阮阿明?」
「阿明喔?」沈仔打了一個抖,朝身後指指。「躺在宮裡的椅條上睏!」
「透早就在睏?」這句話讓蘭姨的心頭揪了一下,哀淒地向廟內望去,不過她還是記得向沈仔道謝:「勞力!勞力!」
跨下三輪車,蘭姨頹著身體向池王宮走去,廟前老樹像她痀褸的軀殼,光禿,扭曲,無力地隨風抖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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