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也許曾經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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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reid
2004-04-10, 09:14 AM
也許曾經愛過 ◎吳淡如



很久很久以前,也許曾經擁有過的愛情,

好像是夾在書本裡頭的菩提葉標本,

在多年後翻閱,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掉到膝蓋上,

枯乾的色澤是時光逝去時戀戀不捨的痕跡,當我再次遇見你。



遇見的感覺,和記憶深藏的愛情,有著比天長地久遙遠的距離。

多年前分手的怨氣,已經像被狂風吹掉的蜘蛛網。

那時我們還非常年輕,我大概是如此說,

這樣下去好像不是辦法,

搞不清楚到底對你是不是愛情罷,所以,我們分手。



你從南台灣騎著摩特車來我的家鄉小鎮找我,

沒有事先說好,找不到我,順著東海岸回去,

那正是個巨浪洶湧的颱風天,

海水所夾帶的霧氣噴泉一般傾洩在濱海公路上。

你在東部的某個小鎮打電話給我,

說,全身濕透了,差一點被捲到海裡去了,

電話筒中你緊急的呼吸聲像幫浦一樣,

企圖把心中所有沒有說出的話無聲的擠壓出去;

我猶記得在因停電失去光源的午夜裡,

冰冷的手握住電話的茫然,以及為你憂心的恐懼,

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你,也不知道如何面對自己,

我的舌頭在口腔中掙扎,凍凝成花崗石般堅硬。



我掛心著你的安危,但還是分不清,是不是愛著你。

你愛一個人,必然會掛心一個人,

但是,反過來,掛心一個人。就是愛他嗎?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太,太危險了。」

「反正,你不在乎我了。」你咬牙切齒的說。

你這麼衝動,這麼不成熟,我怎麼愛你呢?我心裡想。

喜歡看見一個人,就是愛嗎?



為什麼還有那麼多爭執,

為什麼想到未來,如果要和這個人這樣的過,

畢竟不甘─愛與不愛,二十歲時比世界末日更傷腦筋的課題。



只知道你對我好,是珍貴的可以放進保險箱的回憶,但那是愛嗎?

當時不明白,現在就不必把死結解開。



最難參透,什麼是愛,每一個年齡,每一個階段,

每一個人,每一種情狀,都有不同的答案。



或者應該說,有些人可以不假思索把愛當成吃喝拉撒睡般的本能,

愛等於生殖等於本能,等於瑣碎生活,

用「上天註定」這般粗糙的話語就可以一言以蔽之;

有些人對於愛的神經纖細敏感,愛的追尋是對生命疑惑的追尋,

也是在尋找還沒找自己以前找不到的表情。



在多年沒有聯絡後,

幾年前以一種成人的心態成熟且鈍拙的把過去的疑問,變成溫暖的友誼。



所謂成人的友誼,

就是:平日相忘於江湖,有事再相聞問,嚴謹而冷淡的尊重著對方的世界。



順路經過你的辦公室故鄉,把拜訪你當成工作中小小的休憩。

你當然不再是會衝動的在颱風天騎車環島的少年,

一年比一年胖的你用著前中年期有點沮喪的聲音說:

「最近搬離了爸爸給我住的房子,自己買了大一點的房子,有五百萬的貸款,負擔很重啊。」

「以你的收入,應該很好還吧。」我也沒啥精神的順著你的話題。

然後很俗氣的問:「前年你不是說要生小孩嗎?現在當爸爸了嗎?」

「沒有啦,算了啦。兩個人過日子就好了。」

「妳呢?年紀不小囉,婚姻大事….」

「要你管!」

然後,我們竟然聊起股票和低利貸款來。



好像兩條困在狹窄玻璃缸裡的熱帶魚,再沒有勇氣談起當日澎湃的大海。

雖然,從你的瞳孔裡恍然看見,波潮洶湧的魅影。

我們已貪愛安靜,害怕憶舊,不再焚燒激情。

回程的路上我想起在咬文嚼字談戀愛的時期,

你在書籤上抄給我的話: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



當時我們都很喜歡蕭麗紅的小說,秀氣的國台語,白話文言混合腔,

夾雜著各種典故和軼事,訴說著縹縹緲緲的感情,

一個女人對於一個男人莫名的崇拜,對愛情錯愕的徘徊,

雖然搞不清楚為什麼女主角莫名其妙的在愛情中打退堂鼓,

但當時我們以為自己懂了,這才是世間真情,一再拿來引用和朗誦呢。



我把塵封的書拿來再翻一次,含蓄的時代變了,

我們也老早意會真情或假意,苦辣與酸甜,心情也不同,

實在很想走進書裡告訴女主角,

要愛就愛吧,想那麼多做什麼,無非是庸人自擾,

趁著年輕,大聲告訴他,你真的很在意他,

不要只是進行著語言的調戲和幻想的愛慾生死。

至於他的回答如何,就算傷了你,

也請說真話,別浪費光陰玩猜心的遊戲。



不再讚許那千迴百轉的心思,現代人的生活中,

有那麼多事要自我實現,豈有時間自找麻煩。

愛不是我猜你猜、想來想去。

我已爬過好幾個山嶺,

看到另一潭江水上月亮的倒影,亮澄澄的燦爛著,

不再希冀雲中望月時光暈曖昧的美感。

就讓我們用不會牽動任何情緒的無聊談話,

笑看秋月春風,也是好的。



好像曾經相愛過,現在仍是朋友,

退化了的感情從瀑布變成溪流或地下水道,而水仍是水。



關於愛情,唯一能夠肯定的,

是曾經愛過,或似乎愛過,都比沒有愛過來的強。



在曾經脆弱的心中,

有過一些矛盾掙扎痛苦和甜蜜瘋狂任性,表示我們曾年輕過,

只要度過了,都變成記憶博物館裡一幅一幅野獸派的作品。



不再計較愛著這樣的人會不會有結局時,

愛情變成雷諾瓦溫柔的印象派畫風。



老的時候,我們會談些什麼呢?相信還是朋友。



不圖什麼,只是關心,大概得聊如何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話題。

過去種種成為一幅抽象畫。

對畫家而言意蘊萬千,對觀者來說,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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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fm6918
2004-04-11, 11:13 AM
每一個人,每一種情狀,都有不同的答案,
真是不錯的文章,值得細細品味!

clvin
2004-07-26, 03:35 PM
好深奧的文章,很多的感覺在其中,卻又看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