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懂，他就是這樣。」
朋友歎氣：「自私自利這句話八成就是為他這種人發明的。」
「哦。」我答。
「可不可以……嗯……請妳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

她沒好氣地哼了聲：「上星期五我們結婚紀念日嘛！
他前陣子加班加那麼多，我老早就和他說好不論如何都要空出那天好好慶祝一下。
星期一到三他都工作到晚上十點了，我就想，他大概是要多加些班好在星期五可以在家裡休息，
星期四晚上他九點回來，我以為這是好現象，就問他隔天晚上要怎麼慶祝？妳猜他怎麼說？」

她看我，我聳聳肩。

「他莫名其妙地說：慶祝？慶祝什麼？」
她吐了口晦氣：「我就火啦！問他是不是只要工作不要老婆？
他竟然二話不說站起來走到書桌前拿起報紙要看。
我就追著問他，我這樣說不對嗎？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老婆！
他瞪我一眼哦，說星期五晚上部門在哪個死人pub要聚餐，
說什麼聽起來很好玩，他還在考慮要不要去參加。
我馬上氣瘋了，和他講結婚紀念日，他還和我炫耀他部門對他有多好！」

「妳有沒有問他記不記得星期五你們約定了什麼？」我說。
「問？有什麼好問！他記不記得自己哪天生的？」
「也許有其他的原因，妳沒問不是嗎？」
「八成是沒心去記，他從來就不記得我喜歡什麼，或是要什麼，
只要顧好自己，就一切OK，連小孩子的事也是一樣。
大家說好要出門，我從半個小時前就得東奔西走張羅一大堆全家人需要的東西，
他自己一個人在那裡東摸西摸，最後五分鐘穿好衣服，大搖大擺地晃出門，
丟下我一個人在那裡催孩子、帶東西。
到了目的地少了什麼就問我：『妳怎麼沒帶這個？』
嘿──好像小孩子都是我的，全家人都是我的責任，我是什麼？女傭嗎？」

「有沒有可能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我問。
「我就天生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嗎？我生下來就開始懷孕生子帶小孩啊？
他有手有腳有腦袋，不會想、不會做，至少也會問吧？」
話題一轉：「所以那天我就氣到了，直接告訴他星期五他高興去哪就去哪，別指望會看到我們在家等他。
他也很火大，說婚姻問題就是我這種鑽牛角尖的女人搞出來的。
我罵他自私自利、不懂得為別人著想，
他不但不道歉，還回我：妳就懂得著想，這麼會著想怎麼還會成天抱怨個不停？
他甚至還敢問我，我有比他辛苦嗎？厚──氣死我了、氣死我！」

「你有沒有問他，他為什麼說妳鑽牛角尖？」我又問。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這種事有什麼好問？鑽牛角尖還會有什麼意思，說我是賢內助嗎？
他分明就是在侮辱我，這有什麼好問？問他好讓他明白地羞辱我，我又不是白痴！」她愈說愈氣。

遠遠地，看到他先生開車從透明的玻璃門外徐徐接近，她彷彿從她正在陳述的夢境中初醒般，
回頭往洗手間走：「唉！不說了不說了，人來了。叫他等一下，我去上個廁所。」

現在換她先生走了進來。
「去洗手間，馬上回來。」
我笑了笑：「今天難得夫妻出去約會厚？」
其實我知道是補慶祝星期五那個沒去成的婚姻紀念日，只是想聽聽他怎麼說。
「是啊！我跟本就不記得和她約好什麼，大概是她在說時以為我聽進去了，就以為我故意忘記……」
他無奈地向我訴苦：「她都和你說了吧？」
「說了一些，我不是很明白所有的情況。」
我都是這麼答，一方面我對他們的了解當然只能算是局外人的程度，
另一方面，我不希望讓他覺得難堪。

「聽說你們部門很不錯，還有部門聚餐？」
「我沒去。」他搖搖頭。「那天晚上我自己一個人在家無聊得半死。」乾笑。
「你本來有打算去嗎？」我問。
「沒有，我有點故意說來氣她的。」
「為什麼？」
「不知道，心情不好吧。最近工作壓力很大，不想多說。」他低低地說。
「你後來有沒有和她說你沒去？」我問。

他若有似無地，又搖了搖頭，看向門外：「不說，沒什麼好說。她很自我中心，習慣就好。」
朋友從門後走出來：「走吧、走吧！」她走向他先生，挽起他的手臂，兩人看來也好像是恩愛夫妻一般。
目送他們離開，只覺得遺憾。

其實他們也不是感情不好，只可惜有溝沒通──
因為自覺「老夫老妻」、非常了解對方，所以對方的反應只會有單向的解釋，不會有別的。
有這種毛病的人非常多，也因為如此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才會這麼難。

可憐一對相愛的人拿著雞同鴨講的劇本演對手戲演到愈演愈氣，為自己想像出來的理由發火──
語言表達不清、記憶的混淆、自以為是的判斷所造成的混亂，遠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多。
若非如此，電視上那些分別「審問」情侶或夫妻的綜藝節目就不是那麼有笑點。

只是這樣的場面在電視上我們一笑置之，私底下，卻讓人心酸。

（莫齋◎個人電子報：我的四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