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不動就說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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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0913
2002-05-17, 08:09 PM
別動不動就說愛我


那是一個炎熱的晚上,我回到我的父母家裡,欣賞著HBO、共享天倫之樂時,居然來了一通找我的電話!想必是一個超過五年沒聯絡過我的老朋友。

「閻驊,我愛你」電話的那頭在確定我的身份之後,劈頭就是這麼一句。

「你是誰?你為什麼要愛我?」我極度惶恐地回應著。

「我再說一次,閻驊,我愛你。」電話中傳來甜美的女聲。「你…,到底是誰?喂∼我馬上要結婚了耶,我又不認識你,你愛我個屁啦!」我有點被這個無厘頭的對話給激怒了。

「閻先生,別生氣!我是xx單位的YY,你記得你五、六年前曾經來我們這裡上過『與成功有約』的個人成長課程嗎?我們最近又推出了一個新的成功課程…。」

「等一下,妳不用再多說啦!因為經濟不景氣、工作不好找、股市不稱頭、天公不下雨等等因素,所以我沒有錢參加你們的課程。」因為深知業務員的時間寶貴,所以我必須滔滔不絕地結束這段對話。

「閻先生,別急!你有沒有想過你有多久的時間,沒有跟周圍的人說:『我愛你』呢?你覺得這是不是你無法克服經濟不景氣的關鍵原因呢?」

「小姐,你要水感嗎?」正好電視上正在播放日本歌手福山雅治的一個白痴洗髮精廣告,我就照著念了起來。

「水感?????這跟成功有何關係呢?」這位說話無厘頭的小姐,應該被我這個更加無厘頭的中年蠢男嚇到了吧?

「那我跟我周圍的人說:『我愛你』,又跟成功有啥關係呢?」我的機車對白,成功地結束了這場對白。不過我的思緒已經隨著「你要水感嗎?」這句無厘頭廣告詞,回到了六年前的夏天。

記得六年前,我那時是一位意氣風發、一副未來很有搞頭、但是又對辦公室鬥爭束手無策的年輕主管,於是我的家兄便自做主張地幫我報名了一個三天兩夜的成功課程,等到我要報到的那一天,才發現這個課程居然要三萬五千元。讓我當場頓悟:「成功是需要代價的!」這句話。

既然花了錢,那就好好地上課吧?所以我便暫且忘記了高額學費的不捨,全心投入這場成功課程囉!記得那位口若懸河的講師在第一堂課程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有沒有想過你有多久的時間,沒有跟周圍的人說:『我愛你』呢?」

這個問題對我來說,實在有點尷尬,我好像從來不跟別人說什麼:「我愛你」。不過講師也可能發現我們這群死老百姓的遲疑,所以他接著就非常慎重地跟我們同學預告,三天之後課程結束的那一天,我們這群人碰到周圍的任何一個人一定都會有膽量大聲地說:「我愛你」,而且還擁抱每一個人。

其實這位講師說的沒有錯!這三天的課程的確很神奇!因為我們上了好多類似催眠的課程,所以連我在內的全體學員,都被精妙的課程設計『逗』出了不少眼淚。我們也用赤腳走過了紅紅的炭火,而且最神奇的是:除了我被燒出水泡,其他學員都安然無恙。

當然∼,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這三天的成功課程跟「給我抱抱」大會沒啥兩樣!因為講師在每一堂課程都鼓勵著我們:「當你認同別人的時候,為何不立即向前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呢?」,所以這三天,我們這群同學每天就是不停地抱呀抱,有時我覺得抱得實在有點莫名其妙,但是也不好意思當一個團體中最不合群的人。但是我還是盡量站在離工作人員比較接近的地方,因為反正都要抱與被抱,那我寧可被年輕貌美的工作人員抱,也不想被普遍年紀都有一把的同學抱!

不過給我抱抱是個小事,我不習慣的就是那句:「嗯∼」,講師告訴我們:「當你認同別人所講的話時,你就要大聲地講一句『嗯∼』來表示你從心底所發出的由衷認同。」,所以我們這群有點矯情的學員在一堂課裡,居然可以發出三百次的「嗯∼」,實在『逗』得我有點想上廁所,因為我老爸在我小時候,每當我便秘,就要發出「嗯∼」這個聲音來哄我。

當三天的課程結束之後,果然我們每一位學員都脫胎換骨、開口就是:「我愛你」、閉口就是:「嗯」,只要遇到其他人、先來一個熱情擁抱、再行打招呼之禮。當然∼,受到講師的鼓勵,外加受到羅賓威廉斯那部知名電影「春風化雨」的劇情啟發,所以我們每一個人在發表自己未來的改變計畫時,都必須跳到桌子上來顯示自己的決心。但是我們並不是羅賓威廉斯、場景也不是電影中那個富麗堂皇的貴族學校,因此畫面就不太搭調!

最後一堂課,講師要我們這群同學檢視一下這三天課程的成長,所以他指導我們玩了一種很糟糕的遊戲,在我的眼裡,我覺得這個遊戲有點像是「溫馨感人版」的批鬥大會。他叫我們每一個人大聲地告訴其他夥伴,三天前對你的感覺,以及現在對你的感覺,來看看我們在這三天的成功課程中,到底進步了多少?

以下的對白就是這場「溫馨感人版」的批鬥大會的精采片段。

這是某位中年婦女學員(某位知名保險公司的副總)對我的『真情批鬥』:「閻驊,在三天前,我一看到你就討厭,我實在有一股衝動想要打你兩個耳光,甚至想要打電話叫我所有的部屬來把你拖到廁所毒打一頓,不過現在…(因為她想不出對我的讚美之辭,所以停頓了數秒鐘),我愛你,閻驊,我真的愛你。(因為實在想不出來如何讚美我,只好用「我愛你」來瞎掰。)

這是我對這位副總的回敬之詞,「xx,三天前,我一看到妳,我就幾乎無法再看下去了,因為我已經險些失明。說實在話,我並沒有任何衝動想要打妳,因為我知道:「人不必跟豬生氣。」,我也想打電話給我的所有部屬,告訴他們:「我已經遭受不幸、趕快幫我準備輪椅。」。不過現在… (我也想不出如何對她讚美,所以也停頓了數秒鐘),我愛妳,xx,我真的愛妳,我願意娶妳為妻。(叫我想出讚美她的辭令也是一個大難題,所以我也不能免俗地「我愛你」來瞎掰。)

這場「溫馨感人版」的批鬥大會在些微的失控下,完美地結束了,於是又有四十五位脫胎換骨的人們即將邁入嶄新又成功的人生。

當課程結束之後的當天晚上,我渾身上下透體舒徹,感受到自己的確獲得到一股極大的成功能量。所以我下了遊覽車之後,我就直奔辦公室,讓一些還沒下班的同事感受嶄新的我。

果然∼他們每一個人都在幾分鐘內發現了我的重大改變,一致認為我的氣色變好、神采飛揚、雖然還是無厘頭,但是至少從吳孟達的角色『升級』到周星馳的角色了(註:白話翻譯:就是變年輕了。)

哇!繳了三萬五千元,來換取同事們對我的一致好評,果然值得!那我是不是該實驗這堂課程的其他部分呢?於是我便走到總務小姐的面前,按照這三天的課程指示、輕聲細語地對著她說:「YY,這一年來,你工作認真、勤奮、又努力,還常常地自告奮勇地加班完成公司的使命,對於本部門實在有極為卓越的貢獻,所以…,我愛妳。」,說著說著我就開始想擁抱這位YY小姐。

沒想到YY小姐居然氣急敗壞了起來,朝著我大吼:「神經病,你愛我個屁啦!還想抱我?你不知道我男朋友身高185啊!好∼你肌肉大,我的男友肌肉比你更大呢!」

這時我的腦袋有點暫時陷入空白,於是當機立斷地叫同事聽我細述:我三天到底學習些什麼課程。同事們很耐心地聽完我的說明之後,YY小姐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結論,「你上的課程的確都不錯,不過那可能是在哪種環境下才會發生,但是你一離開那個環境之後,你突然跟別人說:『我愛妳』,或是突然擁抱別人,那別人一定把你當成神經病來處理!」

過了三天之後,我發現我自己似乎快要被打回原型了,剛結業的那股神奇的成功能量似乎已經蕩然無存了,不管是同事的評語,或是我自己的感受,我們都一致認為我已經不再是星哥(周星馳)了,又恢復為達叔(吳孟達)的老樣子。

在這幾天之內,我也分別去拜訪了很多同學的公司,因為我想這些會繳三萬五千元(六年前幣值)去上一個三天的課程、然後還願意開口閉口說我愛妳的同學,想必都是該公司企圖心旺盛的主管級人物。果然我想的沒錯,這些同學一個比一個屌。

「你會在公司裡面跟你的同事講:『我愛妳』嗎?」我很好奇地問道。「Sometime會、Sometime不會!」他氣定神閒地答。「那你呢?」他也好奇地問道。「我…,Notime會,Anytime不會。」我喪氣地回應。「這並不怪你,並不是每一個行業、每一個公司都適合這樣時時刻刻講:『我愛妳』!」

至於幫我上『與成功有約』課程的單位也經常打電話給我,做售後服務。「閻驊,我愛你(這是她們的發語詞)。你今天有沒有告訴你周圍的人,你有多愛他們嗎?」「嗯∼應該沒有!」「為什麼?你今天沒遇到你老爸嗎?」,「有!不過如果我跟他講:『我愛你』,我猜想他會回敬我一句:『我扁你』」,「你沒跟你的同事講『我愛你』嗎?」「有!但是她跟慎重地強調:她的男友身高185公分,而且肌肉比我大很多。」

「那…,你今天沒跑客戶嗎?為何不跟他說『我愛你』呢?」「嗯∼他跟我說:『只要你們公司不『礙』我』、『我們公司就不會『礙』你』」「閻驊,我覺得你一直放不開耶,你的人際關係是不是向來不好呢?」「應該不至於啦!我覺得我的人緣還算不錯,也許是我不太想用『我愛你』這種激烈的辭彙罷了。」

後來在同學們熱情的邀請下,我仍然參加了兩次的團體聚會,重溫了那種我愛你、你愛你,相互抱抱,然後眼神直視對方、點頭大聲說『嗯』的『認同對方Show』的奇異感覺。但是我發現我根本無法習慣這種人際關係的模式,所以我毅然決然地決定放棄。

在那一兩年中,除了放棄這種『動不動就說我愛你』型的人際關係模式之外,我也放棄了另外兩種看似親熱、但實質膚淺的人際關係模式(這兩種模式,我們以後再談吧!),所以我居然也連帶了戒了酒。

看起來,我似乎跟幾種蔚為主流的人際關係模式徹底脫鉤,似乎一個人躲回了亞利安星球,但是我覺得我現在活得比較坦然自在。說真的,我實在沒辦法,動不動就跟別人說我愛你,我也沒辦法隨時去擁抱別人(除非場面真的感人肺腑!),當我認同別人的話語時,我會點頭稱道,但是我不會一直強迫地發出類似便秘的「嗯∼嗯∼」聲。

說到這裡,我開始想幫我的女友很棒的308項理由,再額外增加一項。第309項是:我女友向來不會問我:「你愛不愛我?」「你有多愛我?」。為什麼不問呢?因為她自己早已心領神會、又何必制式化地多問一句呢?再者,她了解我的習性,因為她知道她只要一問到這個問題,我一定會模仿鐵獅玉玲瓏的許效舜,雙手一攤、說:「嗚架愛(台語)」。

(本文為閻驊的一千零一Yeah第172集)